墨无涯那口血喷在判官笔上,蓝火刚燃起来,我就觉得不对劲。
这人平时笑得跟庙门口的泥菩萨似的,现在眼神却抖得像被风吹的烛火。他胸口那团血光跳得太急,一圈比一圈快,根本不是什么绝地反扑,倒像是炉子烧过头了,锅要炸。
“柳蝉衣!”我嗓子一紧,“他撑不住了!”
她没回话,但手比脑子快,掌心一翻,几缕黑丝从袖口甩出,在空中拧成一股绳,直奔墨无涯喉结下方。我这边也顾不上喘气,把攥着的蛊壳碎片往地上一插,正好卡进残阵最后一个节点。
咔。
一声轻响,像是锁扣咬死。
地面那圈幽蓝纹路猛地抽搐了一下,随即反向流转,顺着裂痕爬向半空中的血符轴线。我看见那根红得发紫的“轴”,突然晃了两晃,像是被人从里面踹了一脚。
墨无涯身体一僵,浮在空中的姿势歪了半寸。
就是现在!
他还没来得及反应,柳蝉衣的毒丝已经缠上他脖子,轻轻一绞——不是杀人,是打了个结。那股蓝火瞬间颤了颤,像是被掐住了呼吸。
“你不是最爱听别人求饶吗?”她声音冷得能刮下墙皮,“现在,连哭都发不出声了。”
话音落,她指尖一弹,一枚指甲盖大小的钉子飞出,正中墨无涯喉下三寸。那钉子通体泛青,尾部还沾着点湿漉漉的玩意儿——不用猜,肯定是她刚才咳出来的血混了某种见不得光的配方。
墨无涯张了张嘴,想骂人,结果只发出“嗬嗬”两声,像破风箱漏气。
我咧了下嘴,疼得龇牙。
可心里痛快。
这招叫“哑音钉”,听着普通,其实是用醉相思蛊提炼出来的玩意儿。中了它的人,别说念咒,连放个屁都带不出声儿。当年花倾城新婚夜喝了我的交杯酒,当场变成话痨,三天三夜没停过嘴,最后还是柳蝉衣给她扎了一针才闭嘴。
现在轮到墨无涯尝尝这滋味了。
他当然不甘心。胸口血种猛地一缩,整片战场地面轰然震颤,裂缝里窜出赤红气流,像是地底有东西要爬出来。判官笔上的蓝火也跟着暴涨,眼看就要重新点燃。
我不等他起势,直接啃下手里的果核。
咔吧。
一口咬碎,满嘴渣子。
竖瞳亮起的瞬间,三波噬灵蛊群已经离体。第一波直扑笔尖火焰,十几只小蛊撞上去就炸,肉身当柴烧,硬是把那簇邪火压了下去;第二波顺着黑雾缠上他脚踝,把残余灵力通道堵了个结实;第三波最损——顺着鼻孔钻进去,悄无声息趴在他识海边缘,只等我一声令下,就让他脑袋里开庙会。
墨无涯脸色变了。
不再是那种装模作样的冷笑,而是真慌了。
他想动,动不了;想喊,喊不出;想引爆血种拼命,可那团东西现在就像烧糊的锅,自己先冒烟了。
“哎哟,急了?”我抹了把嘴角的血,笑出声,“刚才不是挺能装的吗?说什么‘最慈悲的杀戮’?现在怎么不慈悲了?”
他瞪着我,眼珠子都快瞪出血。
可就在这时候,他胸口那团血光突然剧烈搏动,像是心脏抽筋。紧接着,“噗”地一声,一口血喷了出来,不是冲我,是冲他自己脸上。
血符轴线“啪”地裂开一道缝,红光摇晃得像风里的灯笼。
反噬来了。
我早等着呢。
这种靠情绪点火的秘术,最怕的就是“断频”。一旦施术者自己乱了心跳,火就往回烧。刚才柳蝉衣那一手“七返断心图”早就埋了种子,现在不过是开花结果。
墨无涯还想稳住,抬手就想掐诀。
我哪容他再搞花样,挥手一召,老蚯蚓腰带“嗖”地飞回身上,彩虹晶核瞬间张开护盾,挡住四溅的碎石和火星。同时手指一勾,后颈处微微一痒——三日哀鸣蛊,种下了。
这蛊不杀人,专治不服。七日内每逢子时,万蚁噬心,疼得你怀疑人生。解法也有,但我不会说。
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又一步。
嘴角血越流越多,胸口那团光已经黯得像快熄的炭。
他抬头看我,眼神不再是轻蔑,也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少见的忌惮。像是第一次意识到,眼前这个总挂着伤疤、啃果核的外门弟子,不是什么蠢货,而是个专门坑死人不偿命的阴沟老鼠。
“跑?”我咳嗽两声,吐出一口带星子的血沫,“你现在才想起来跑?”
他没理我,反而咬破舌尖,狠狠一喷。
血雾散开,一道暗红色符箓凭空浮现,贴在他背上。下一瞬,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影,嗖地射向剑冢深处。
跑了。
我站着没动。
柳蝉衣也坐着没追。
她两条腿还插着针,白着脸靠在石头上,手里毒针早就收回袖子里,眼睛却一直盯着墨无涯消失的方向。
地缝里的残火还在噼啪响,像是没人管的灶台。
我低头看了看手,蛊壳碎片还在,边缘沾着血,有点滑。握了握,没松。
“他跑不远。”我说。
柳蝉衣嗯了一声,声音哑得像砂纸磨铁。
我没再说话,只是把果核渣子从牙缝里抠出来,随手一弹。
落在地上那摊血泊里,漂了一下,沉了。
头顶的雷云又聚起来了,一层压一层,闷得人耳膜发胀。
老蚯蚓在我腰上扭了扭,像是嫌硌得慌。
我摸了摸它脑袋上的草环,软的,沾了点灰。
远处传来一阵轻微的震动,像是有人踩碎了枯骨。
我眯眼看了过去。
那边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可我知道,他还在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