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蝉衣没动,但我听见她袖子里那根银针蹭了下布料。她紧张的时候总爱调整它,跟赵日天炸厨房前反复检查清洁符一样。
“别站门槛上。”她低声道,“容易被咬脚后跟。”
“我知道。”我摸了摸眼尾,红痣还在烫,但比刚才稳了些,“可你有没有发现,它咬的是左脚?”
她没接话。
我也没指望她接。这种时候讲冷笑话,纯粹是为了不让脑子停下来想“亲子归位”那四个字。五岁那年我在乱葬岗用骨头拼出“血脉已验”,是因为刚学会认字,顺手拿死人试笔顺。现在这遗迹拿血纹复刻我的童年作业……说不瘆得慌是假的。
噬灵蚓皇缩在我腰带上,草环闪得像快断电的灯泡。我轻轻敲了三下它的脑袋,它哆嗦一下,屁都没敢放,护罩倒是没塌。
“行了,老伙计,咱不慌。”我从嘴里抠出最后一粒彩虹丸,嚼了两下扔给它,“给你补补精神。”
它张嘴接住,吧唧两声,草环亮了一瞬。
空气里的腐香越来越浓,耳朵里也开始嗡嗡响,像是有群苍蝇围着小时候的我转圈。我记得它们,那时候啃完纸钱还得跟它们抢尸油当墨水。
我咬破舌尖,血腥味冲上来,脑子清了一截。鼻下抹点跳跳糖渣,刺激得直抽气,幻听总算弱了点。
“你能撑多久?”柳蝉衣问。
“到找到答案为止。”我说,“或者到我开始梦见尿床。”
她翻了个白眼,但耳后的银针又往里塞了点。
我蹲下,把断剑贴地拖行。烛九阴的蛇首蹭着灰石,发出沙沙声,忽然一顿,嘴巴朝下咧开,吐出三个倒字:“……迹有。”
“有痕迹?”我凑近看。
它不动了。
我也不废话,抓把果核粉撒在前方岩壁上。粉末落下去,没弹开,反而黏住,慢慢浮出几道暗金线条——像是谁用烧红的针,在石头上绣出来的。
我伸手拂去浮尘,三枚残字显了出来:解、元、剂。
底下一圈图腾,歪歪扭扭画着十二种毒草,有些我认识,比如鬼笑兰、断肠藤,有些连《毒经》里都没提过。正中央是个干涸的血印,形状……跟我眼尾这颗红痣,分毫不差。
“操。”我低声说。
柳蝉衣也看清了:“这字是谁刻的?”
“不知道。”我摸着那血印边缘,“但肯定不是今人。这石头的风化程度,少说得有三千年。”
“‘解元剂’?”她眯眼,“听着像药名。”
“不是解毒的。”我摇头,“是‘解元之剂’——解除封印,唤醒本源的意思。我在乱葬岗拼阵图时见过类似的古篆,当时还以为是哪个疯子留下的菜谱。”
她皱眉:“所以这不是解药?”
“是钥匙。”我说,“开门的钥匙。铭文后面还有半句——‘惟血嗣执钥,以泪启门’。”
她猛地抬头:“你说什么?”
“血嗣执钥。”我指了指自己,“就是血脉继承者拿着钥匙。而开门,需要眼泪。”
她盯着我,眼神有点不对。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她要炼涅盘丹,需要我三滴泪。那时候我以为她是想坑我一把,现在看……说不定她早就知道这玩意儿的用途。
“你不会真打算哭给我看吧?”她冷笑。
“等我找到能让我妈复活的理由再说。”我收回手,指尖有点发麻,“但现在问题来了——谁设的局?让我生,让我中蛊,让我五岁就拼出血脉验证,最后再把我引到这里,当个现成的开锁工具?”
她没说话。
空气又静下来,连地底的呼吸都停了。
噬灵蚓皇突然急闪三下草环,整个身子绷紧,像条冻僵的蚯蚓。
我知道它发现了什么。
我没动,只把手慢慢伸进腰带夹层,摸出个空果核壳。手指一弹,壳子飞向左侧甬道,落地时轻轻一滚。
顶壁阴影里,一道细丝垂了下来。
几乎透明,比头发丝还细,却精准缠住壳子,往上一收,眨眼就没影了。
“守卫。”我低声说,“活的。”
柳蝉衣的手滑到袖口,银针已经捏在指间。
“不是陷阱。”我盯着那片阴影,“是观察。它刚才没直接动手,说明还在判断我们值不值得吞。”
“你怎么知道它想吞?”
“因为它拉回去的时候,壳子碎了。”我指了指地上残留的一小块,“你看那断口,整齐,带弧度,像牙齿咬的。而且——”我弯腰捡起碎片,凑近闻了闻,“有口水味。”
她愣了下:“你还真闻得出?”
“当然。”我扔掉碎片,“我五岁就在死人嘴里找过甜浆果,这点味算啥。”
她嘴角抽了抽,但没笑。
四周安静得离谱。没有风,没有虫鸣,连护罩都被压得微微内凹。刚才那根丝线消失后,再没动静,可我知道它还在上面,盯着,等着。
“咱们现在怎么办?”她问。
“要么退。”我说,“要么往前。”
“你觉得呢?”
我看了眼岩壁上的铭文,那血印还在,红得像是刚印上去的。
“退?”我笑了笑,“都走到这儿了,你让我空着手回去跟赵日天说,对不起我没熟透,下次再炸厨房?”
她翻白眼:“你就不能正经点?”
“我挺正经。”我拍拍裤子站起来,“我只是不想让脑子里那些事冒出来。一冒出来,我就得想——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今天?为什么连我啃过的果核都能引路?”
她说不出话了。
我也懒得再说。低头对噬灵蚓皇道:“待会要是打起来,你喷罩,我负责喊娘。”
它抖了抖,草环闪了一下,算是回应。
我握紧断剑,烛九阴的蛇首忽然转向我,嘴巴一张,吐出三个字:
“……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