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吐出的唾沫里浮着那句话——“你笑起来最好看”——现在想起来,倒不像是夸,更像提醒我:别忘了你是谁演的。
我甩了甩头,把这股黏糊劲儿从脑子里抖出去。再怎么邪门,眼下最要紧的是另一件事。
腰间的噬灵蚓皇突然拱了我一下,力道比平时重,像是用尾巴尖戳我肾俞穴。我没好气地低头:“又憋不住了?等回山再放,这儿风大。”
它不动,反而把草环往我手腕上绕了半圈,鼻孔喷出一股彩虹雾,歪歪扭扭凝成个符号——半边残缺的蛇形纹,底下还带个倒钩。
我眼皮一跳。
这不是万毒窟的传讯密纹么?而且是他们用来标记“高危战报复盘”的专用符。
“你在说……他们已经开始拆我的招了?”
蛐皇点头,动作滑稽得像个拨浪鼓,然后张嘴打了个嗝,吐出一小撮灰烬。那灰落地成线,自动拼出个简略阵图——正是我发动新攻击时,蚀神菌丝侵入敌方神经的路径走向。
我蹲下身,手指沿着灰线划过去。这路线,外人不该看得这么清楚。除非……
“有人把战斗数据带回去还原了。”我冷笑,“还是说,我那一招太‘响亮’,震得他们连魂都记住了?”
话音刚落,体内第三条支络忽然抽了一下。那团混着佛性的蛊丝正缓缓流转,节奏和我上次催动截体术时一模一样。就像……它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被用出来的。
我闭眼,顺着经脉往下探。蛊丝表面泛着微光,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摩挲过。不是我自己干的。
“有人在远处‘摸’它。”我睁开眼,语气沉下来,“不是窥探,是复刻。想拿我的毒当模板,反向推演破法?”
噬灵蚓皇哼了一声,尾巴卷起地上一块焦土,啪地拍在我膝盖上。
我懂它的意思:别装傻,你明明早就察觉了。
确实。从花倾城那批人离开后,我就觉得不对劲。风太静,灰太匀,连空气里的毒腥味都像是被人刻意过滤过一遍。这不是自然状态,是有人在用某种手段回溯战场残留信息。
我站起身,拍拍灰袍上的尘。破洞多得像筛子,但穿习惯了,反倒觉得透气。
“行啊。”我活动了下手腕,“你们研究我?挺好。省得我一个个教。”
说着,我从怀里抽出《九幽蚀心录》的残页,抖开铺在地上。书皮早烂了,只剩几根线吊着,翻开时还得小心别扯碎。
我把那块带“卍”纹的晶片放在书中央,咬破指尖,滴了一滴血上去。
血珠滚了几圈,突然停住,慢慢渗进纸缝。接着,书页上浮出几行字:
> “攻非形,而生于断脉引蛊之际……
> 力未尽,意已先至,如刀藏鞘中,锋自生寒……
> 破法之道,在逆流封窍,闭七识以绝引。”
我念完,差点笑出声。
“闭七识?封经脉?说得轻巧。”我指尖燃起一缕黑焰,轻轻一点,把记录了部分攻击轨迹的灰土烧成粉末,“要是真能靠闭眼堵耳朵就防住我这招,那天底下早没难事了。”
火光一闪即灭,灰也不剩。
我收起书,看向远处。万毒窟的方向,天边压着一层暗绿云,像是毒瘴凝而不散。我知道,那边现在肯定乱成一锅粥。
一群小崽子围在某个屋子里,拿着残存的经脉扫描图,一遍遍推演我那一击是怎么发动的。有人主张加固神经屏障,有人提议炼制抗蛊丹,还有人说不定已经在琢磨怎么模仿我的截体术。
可惜啊。
他们只看到我出了什么招,却不知道这招是怎么“长”出来的。
它不是练的,是“熬”出来的。五岁被毒寡妇咬醒,十年假死换来的蛊王根基,加上青玉峰主每年拿我血画阵时偷偷塞进来的佛劫碎片——这些玩意儿堆在一起,才让我的蛊能在断脉瞬间借佛性引爆。
外人想抄?抄个鬼。
除非他们也愿意被自己师父 yearly 放血,还得顺便养个不吃不喝专吃眼泪的青铜蛇首器灵。
我想着想着,居然真笑了。
一笑,腰间蛐皇就抖了抖,像是嫌我笑得太瘆人。
“怎么?”我摸了摸它头顶断草,“你也觉得我不该笑?”
它摇头,然后张嘴,慢悠悠吐出一颗彩虹晶核,落在我脚边。
我捡起来,捏在手里转了两圈。晶核温热,内部有细丝流动,隐约也能看出“卍”纹的痕迹。
连它拉的东西都被污染了。
但这不是坏事。
“既然他们要研究我,”我把晶核塞进袖袋,“那我就让他们研究个够。”
我转身,朝青玉峰方向走。
脚步刚动,体内那团蛊丝又是一颤。这次不是共鸣,是预警。
我停下,回头看了眼战场。
焦土无风,可我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刚从这里溜走,像是一页被翻过的账本,墨迹未干。
“来吧。”我低声说,“你们查你们的,我练我的。”
走了几步,我又回头,冲趴在我肩头的蛐皇道:“对了,回去第一件事——把藏书阁最底层那本《童子功》翻出来。”
它抬头,草环晃了晃。
“别问我为什么。”我笑了笑,“师父当年把它夹在《尿壶养护指南》旁边,还用油纸包了三层。要不是我偷看他醉酒后藏书,谁能想到那是突破用的秘法?”
蛐皇打了个鼻响,像是在笑。
我也笑。
“他们以为我在明处,其实我在暗处。”我拍了拍腰带,“等他们终于搞明白我那招是怎么回事——我已经不在那儿了。”
话说到一半,我忽然顿住。
前方山路拐角,站着个扫地僧。
空寂。
他背对着我,竹帚停在半空,脚边一堆灰烬排成了个奇怪的圈。我没看清是什么图案,但他左手正捏着一块桂花糕,少了一角。
我眯眼。
刚才我明明把最后一块塞进嘴里了。
他没回头,也没说话,就这么站着,像一尊突然卡住的木偶。
我站在原地,手慢慢滑向袖中果核。
然后——
他抬脚,往前迈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