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掌心朝上,手指微微张开,那只黑气凝成的手悬在半空,五指轻轻一勾,像是在邀我握手。
反而袖口一抖,几粒灰褐色的粉末顺着指缝滑进风里。那味儿立马变了,腐香里掺了点酸馊气,像是谁把隔夜饭倒进了焚尸炉。
赵日天还在哆嗦:“它……它是不是想跟我拜把子?”
花倾城脚踝上的蛊丝绷得几乎要断,她咬着牙,嘴角渗出血线,却没动。
我知道她在忍。
等一个破绽。
可这破绽不能由我给。
我猛地咳嗽一声,身子一歪,像被什么击中似的踉跄后退两步,左腿一软直接跪在地上。嘴里“哇”地吐出一口血沫,正好砸在灰袍前襟,洇开一片暗红。
“十七弟!”赵日天惊叫,“你受伤了?!”
我摆手,喘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没事……就是反噬来了……快帮我压阵……”
他一听“压阵”,顿时紧张起来,从包袱里哗啦抽出五六张符纸,全是银边金纹的“除秽符”,看成色比刚才那张还猛。
“别——!”我话音未落,他已经甩手扔了出去。
五道银火腾空而起,在空中交织成网,狠狠拍向地面裂缝。黑气被逼得猛然下沉,紧接着又像煮沸的油锅一样炸上来,卷着灰雾打了个旋,竟形成一股毒雾漩涡,贴着地面向四周扩散。
几个还没死透的万毒窟弟子吸入一口,当场抽搐倒地,眼珠翻白,但也有三人只是晃了晃头,眼神反而清明了几分。
我心头一沉。
抗毒体质?这群人练过?
花倾城趁机动了动脚,蛊丝发出细微的“吱”声,眼看就要崩断。
不能再拖。
我装作痛苦不堪,一只手撑地,另一只手悄悄抹了把嘴角的血,指尖在焦土上划了三道短痕——这是给噬灵蚓皇的暗令:收丝、吞玉、闭脉。
腰间的肉粉色腰带猛地一颤,尾端缩回半寸,紧接着,缠在碎玉上的透明蛊丝“嗖”地收回,那半块赤心锁命阵的阵眼残片也被它一口吞了进去。
地底的节奏戛然而止。
黑手顿了一下,五指缓缓收拢,像是捏碎了什么,然后一点一点沉回土中,只留下一道冒着黑烟的裂痕。
赵日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得意洋洋地拍手:“看吧!哥出手,邪祟退散!”
我趴在地上,喘着粗气,声音虚弱:“赵少……真厉害……不过……东边那块地更脏,你看那雾都发绿了,肯定藏了老邪物……你不去清一下?”
他一听“脏”,立刻皱眉,扭头看向东侧山坳:“哎哟还真是!这届妖邪太不讲卫生了,埋完人连坑都不填!”
说着就招呼手下:“走!重点清理卫生死角!注意通风,戴好防毒面符!”
那几个火云宗弟子立刻排成队形,一边挥符净化,一边拿小刷子刮石头缝里的黑泥,活像一群上门搞大扫除的杂役。
我低着头,嘴角抽了抽。
这帮人要是去执法堂应聘清洁工,能拿年度优秀员工奖。
花倾城站在原地,脸色比纸还白。她低头看了眼脚踝,那里已经渗出血来,衣角都被染红了一片。但她没擦,也没包扎,只是缓缓从袖中掏出一枚骨哨,通体漆黑,雕着扭曲的人脸。
她抬手,放到唇边。
我知道那玩意儿一响,外面藏着的残部就得往这儿冲。
可我现在不能动。
还得装伤。
我故意咳得更凶,连吐两口血沫,整个人瘫在地上,像是随时会断气。右手却悄悄摸到断剑剑柄,轻轻一拧。
烛九阴蛇首微动,没说话,但眼珠转了半圈,朝花倾城的方向眨了一下。
我懂。
她在等我露出破绽。
可她不知道,真正的破绽从来不是我装不装得像,而是她以为自己还能掌控局势。
我慢慢挪了挪身子,像是支撑不住要倒,实则鞋尖在地上碾了两下——这是第二道指令:布障。
噬灵蚓皇不动声色地膨胀了一圈,肚皮贴地,从体内挤出一团彩虹晶核粉末,混着泥土缓缓渗入地下。那是我早埋好的“迷魂瘴引”,只要有人踏进东侧十丈内,呼吸就会慢半拍,脑子转一圈得多花三息。
赵日天带着人越走越远,银火照亮了前方一片塌陷的坡地,正是我之前设下的密毒区入口。他们一边走一边抱怨:
“这地方怎么这么黏脚?”
“师兄,我感觉鞋底粘了啥东西……”
“别管,赶紧清完回去洗澡!”
我趴在地上,听着脚步声远去,心里默数。
三、二、一……
花倾城终于吹响了骨哨。
一声短促尖利的鸣响,像是乌鸦临死前的哀叫。远处树丛里立刻有了动静,窸窸窣窣的,有四五道身影从暗处窜出,直奔这边而来。
她放下骨哨,目光扫过我,又看向赵日天消失的方向,忽然笑了。
“你让他们往那边去了?”她声音沙哑,“你知道那边是什么地方吗?”
我没答,只是艰难地抬头,露出一副懵懂又狼狈的样子。
她冷笑:“你以为你在布局?你根本不知道自己放出了什么。”
我咧嘴,吐掉嘴里最后一颗果核。
“我不需要知道。”我说,“我只需要知道你们会往哪儿跑。”
她瞳孔一缩。
就在这时,东侧传来一声惨叫。
紧接着是爆炸声,夹杂着赵日天的怒吼:“谁把毒粉掺进清洁符了?!这烟怎么是粉红色的?!”
花倾城脸色骤变,转身就要往那边冲。
我没拦她。
反而低声对着腰间说了句:“皇儿,准备甜点配送。”
噬灵蚓皇尾巴轻轻一甩,像是点头。
她刚迈出一步,脚下突然一软。
不是蛊丝,也不是陷阱。
而是地面。
那一片土地像是变成了沼泽,她的靴子陷进去半寸,再拔出来时,鞋底已经沾满了彩虹色的黏液,散发着淡淡的甜腥味。
她低头看了一眼,猛地抬头盯住我。
我躺在地上,嘴角带血,笑得像个傻子。
她咬牙,抬脚又要走。
可这一次,每走一步,地面就多一层黏腻,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拉她脚踝。她越急,走得越慢,最后几乎是在原地挣扎。
远处,赵日天的声音越来越远:“快!用‘超能净界符’加强版!我要把这片地烧成琉璃!”
花倾城终于停下。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骨哨,指节发白。
“楚昭然。”她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没回答。
只是慢慢撑起身子,一手扶着断剑,一手抹了把脸上的血和灰,站了起来。
“你说呢?”我问。
她盯着我,眼神复杂。
风从东边吹来,带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像是烧焦的糖,又像是腐烂的花蜜。
我眯了眯眼。
时机到了。
我抬起手,不是对着她,也不是对着地底。
而是朝着天空,轻轻打了个响指。
远处,正在挥符的赵日天突然一个趔趄,包袱里的符纸哗啦散了一地。
其中一张,边缘泛着诡异的紫光,正缓缓飘向那片彩虹黏液覆盖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