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在剑格上,第三滴刚落稳,土脊裂开。
我没动。
那股腐香扑面而来,像是五岁那年从尸堆里爬出来时啃着果核闻到的第一口味道。噬灵蚓皇整个身子绷得像根铁条,尾端轻轻抽了三下——和地底传来的节奏一模一样。
它认识这东西。
而且不是敌人,是长辈。
我正要掐诀探查,天上突然炸出一串火光。
“十七弟莫怕!哥哥来救你了!”
声音又响又歪,跟跑调的唢呐似的。我抬头就看见赵日天骑着一张冒烟的飞行符,歪歪扭扭从云层里钻出来,身后七八个火云宗弟子排成歪斜人字形,手里火矛晃得跟烤串架子一样。
他落地姿势更绝。
飞行符烧到最后“啪”地炸了,整个人像块腊肉甩出去三圈,滚到离我五步远才停住。顺手一拍地面,一张“净尘符”打了出去,正好糊在刚冒头的黑气柱上。
滋啦——
黑气被烫得缩了一下,像是被人踩了尾巴。
我眼皮直跳。
这蠢货……把地底的东西当灰尘处理了?
赵日天拍拍灰站起来,一脸悲壮:“十七弟!你别怕!哥来了!”说着就要往我这边冲。
我赶紧踉跄两步迎上去,腿一软差点真摔了,硬撑着摆出副劫后余生样:“赵少……你怎么在这儿?”
“听说万毒窟围攻青玉峰弟子,我带人连夜赶来!”他一拍胸脯,包袱咧嘴敞开,露出三十来张叠得整整齐齐的清洁符,“哥这次带足了家当,保证给你清场不留灰!”
我嘴角抽了抽。
清场?你再清下去能把地底老祖宗给擦出来。
花倾城站在十步外,脸色惨白,但眼神没乱。她盯着我看了一眼,又扫了眼赵日天,忽然冷笑一声,没动。
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一个被围困的弱者,突然来了援兵,慌乱迎上前,演技勉强及格。可她要是仔细看,就会发现我走路时鞋尖一直在碾地上的蛊核碎渣——那是防止噬灵蚓皇感应到血脉压迫暴起伤人。
我不能让它动。
也不能让赵日天乱来。
果然,赵日天一看花倾城还站着,顿时怒了:“好啊!都这时候还不投降?”
他手一翻,掏出三张紫红色符纸,上面画着火焰纹路,边角还贴了金箔——灭尘烈焰符,火云宗顶级净化符,烧起来连石头都能化成灰。
“等等!”我一把扑上去抱住他大腿。
他一个趔趄差点又趴地上:“你干啥?”
“别烧……”我哽咽着,声音抖得恰到好处,“他们……他们快投降了,你要是一烧,执法堂又要罚我清理焦土三个月……上次炸厨房你还记得不?我扫了半个月!”
赵日天愣住:“啊?还能罚款?”
他居然真信了,低头就开始翻包袱,嘴里念叨:“我记得有条例……清洁事故赔偿标准第三条……哎这张是不是写错了?怎么写着‘误焚长老寝宫’要赔三年伙食费?”
我趁机背过身,右手飞快在腰间划过。
噬灵蚓皇尾部一颤,吐出一根透明丝线,细得几乎看不见,顺着地面裂缝滑向花倾城脚下那半块碎玉——赤心锁命阵的阵眼残片。丝线缠上去的一瞬间,她脚踝微微一抖,立刻僵住。
我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
只要她敢催动残阵,剧痛就会顺着阵纹反噬经脉,够她疼半炷香。
“找到了!”赵日天一拍大腿,举起一张皱巴巴的纸,“你看,第四款第七项:非战斗区域使用高阶净化符,需承担后续环境修复责任!”
我抹了把不存在的眼泪:“赵少你真是救世主……要不咱们先控制局面?别惹麻烦……”
“说得对!”他收起符纸,转头对手下喊,“布防!警戒!注意卫生死角!”
那几个火云宗弟子立刻散开,有人开始拿小刷子刷石头缝,还有人掏出手帕盖住鼻口,生怕吸了脏空气。
我站在原地,手悄悄摸向断剑。
烛九阴蛇首微动,我低声问:“底下那玩意儿,还跳吗?”
它没说话,只是蛇瞳缩了一下,然后轻轻点了两下头。
来了。
我屏住呼吸。
咚、咚、咚。
三下。
紧接着,噬灵蚓皇尾端猛地一抽,和刚才的节奏完全同步。
我心头一紧。
这不是威胁信号。
是回应。
地底的东西……在跟噬灵蚓皇打招呼。
赵日天还在那儿研究清洁符分类,嘴里嘟囔:“你说这符该不该贴标签?按强度分还是按气味分?有些烧完一股臭鸡蛋味,太影响心情……”
我慢慢弯腰,假装扶腿,实则指尖在地面划了一道隐纹。这是《镇渊诀》里的“缚脉印”,用血引灵,能短暂封锁地脉流动。符痕刚成,掌心贴地一压,焦味混着土腥味窜上来。
震动弱了。
可就在这时,赵日天突然转身,从包袱里抽出一张亮银色符纸:“哎对了!我还有张‘超能净界符’,专门对付污秽邪气,要不要试试?”
我头皮一麻:“别!”
晚了。
他手腕一抖,符纸飞出,在空中自燃,化作一道银白火线,直奔地底黑气而去。
轰!
火线撞上黑气柱,没有爆炸,反而像水滴进油锅,猛地炸开一片光网。黑气被逼退数尺,土层剧烈起伏,像是下面有什么东西猛地抬起了头。
花倾城脚下一颤,脸色骤变。
我知道她感觉到了——那根蛊丝正在她脚底发烫,阵眼残片开始震颤。
她咬牙,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赵日天还挺得意:“看吧!一用就见效!这可是我们火云宗最新研发的,去污除晦一级棒!”
我盯着地面,手指慢慢收紧。
噬灵蚓皇整个身子都凉了,表皮泛起一层霜色,尾端不再抽搐,而是死死贴在地上,像被钉住。
烛九阴蛇首缓缓转向我,蛇瞳幽光一闪。
我知道它想说什么。
它说:它醒了。
我也知道。
因为那股腐香变了。
不再是陈年的尸味。
而是带着一丝甜腥,像是刚剥开的内脏,温热,鲜活,还在跳。
赵日天还在那儿吹:“十七弟你放心,有哥在,保你……”
话没说完,地面突然拱起一块。
不是裂缝。
是一只手。
一只由黑气凝成的手,五指修长,指甲漆黑,缓缓从土里伸出来,悬在半空,对着我们——轻轻招了招。
赵日天声音卡住:“……它……跟我打招呼?”
我没答。
眼睛死死盯着那只手。
它不动,我也不动。
可就在这时,花倾城动了。
她抬起脚,动作极慢,像是在试探。蛊丝绷紧,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嗡鸣。她嘴角溢出血,却笑了。
“楚昭然。”她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吹纸,“你藏得真深。”
我装傻:“什、什么?”
“你不救我。”她说,“也不杀我。”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赵日天,又落回我脸上。
“你在等。”
我心跳漏了一拍。
她知道了。
我在等一个时机。
等地下东西完全现身,等花倾城彻底放松戒备,等赵日天再扔一张符——最好能把黑气全逼出来。
可她现在点破了。
那只黑手依旧悬着,五指微微弯曲,像是在等谁回应。
赵日天哆嗦着往后退半步:“十七弟……它……是不是想拉我入伙?”
我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
离那只手更近了些。
掌心朝上,缓缓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