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寂的手停在半空,雾气裹着青玉峰顶,像一层看不见的壳。他没拿那块桂花糕,湿袈裟滴着水,脚边泥点子溅到我鞋面上。
我低头看了看,又抬头。
他转身走了,扫帚拖在地上,没说话。
老九打了个嗝,雾又浓了一分。
我知道他在等——等我下一步怎么走。空寂不是真傻,他看得出这雾不单纯是结界加固,三颗护山石连成的线,藏着能反向咬住执法堂残禁制的牙口。但他不说,就像他从不吃完那块糕。
我也不能说。
所以第二天一早,我把那块没被拿走的桂花糕残渣,混着老九昨晚拉出来的彩虹晶核碎屑,搓成一小团,塞进了藏书阁外的排水沟缝里。
这玩意儿看着像结界核心材料的残留物,其实全是废料。晶核是老九消化后的渣,糕是空寂口水泡过的边角,加起来连蛊引都算不上。但监察灵鸟不管这些,它只认灵气波动和可疑藏匿行为。
我蹲在沟边,故意用袖子蹭了蹭手,留下灰袍破洞里的辣粉痕迹——墨无涯的血怕辣,这事儿执法堂高层都记着。留点辣,等于在证据旁边画个箭头:**看,叛徒楚昭然,私藏结界材料,还怕墨首座追查。**
做完这些,我拍拍手,回屋啃果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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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我溜到藏书阁后墙。
老九趴我肩上,九个脑袋轮流打哈欠。我知道灵鸟今晚巡更路线,三点一刻会经过东檐,我就卡着这个点,提着扫帚出来,故意撞上扫地僧。
那老头不是空寂,是个真扫地的,姓陈,耳朵背,但心眼不坏。
“哎哟!”我装作被他扫帚绊倒,手一扬,那包混了晶核渣的“石灰粉”撒了一地。
他弯腰要捡。
“别碰!”我一把推开他,声音拔高,“这是我从结界雾里抠出来的!凭什么上缴?我拼死拼活换这点东西,你们也要抢?”
他愣住,手停在半空。
我喘着气,眼眶发红:“我……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不拿点东西,以后怎么活?你们谁管过我?啊?谁管过!”
话音刚落,头顶掠过一道影子——灵鸟转了个弯,翅膀拍了拍,记录完毕,飞走了。
我瘫坐在地,肩膀抖了两下,像是在哭。
陈老头哆嗦着说:“小十七……你……你别这样……”
我抹了把脸,拎起扫帚就走,背影踉跄,像极了被逼到绝路的废物。
回屋后,我从床底摸出一张纸,是柳蝉衣前两天用过的药碾槽里翻出来的。我往上面撒了点蛊粉,写了几行字:**西岭渡口,三更接应,带毒草图谱。**
地图是假的,路线尽头是片死沼,连蚊子都活不了。但上面的字迹,是照着柳蝉衣的笔法描的,连她习惯性把“三”字末笔上挑的毛病都复制了。
我把它卷好,塞进她常去的药房后窗缝里。
她明天会“发现”,会“震怒”,会在长老议事时甩出来,说楚昭然勾结外门弟子,想带着青玉峰的秘方叛逃。
她演得越真,我越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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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掌门派了个流浪弟子模样的人来。
据顾长风后来告诉我,那人是掌门心腹,袖里藏着“心镜符”,能测人是否说谎。他装成被执法堂清洗波及的散修,想混进青玉峰讨口饭吃。
我早知道了。
老九昨晚在他来的路上打了个嗝,放了半团结界雾,顺便“不小心”吞了他半张心镜符。那符现在正卡在老九胃里,被彩虹晶核包着,测啥都显示“受污染,数据异常”。
我等他走到半山腰,主动迎上去。
“哎哟,新来的?”我咧嘴笑,灰袍破洞随风鼓,“要不要我带你去登记?顺便……借点灵石?”
他皱眉:“你就是楚昭然?”
“对啊。”我挠头,“听说我上个月偷了执法堂的阵盘,你信吗?”
他盯着我:“你不怕被查?”
“怕?”我声音突然抖了,“我当然怕!可你们逼我啊!我不拿点东西,不跑路,难道等死吗?”
我说着,脚下不动声色一踩——地缝里埋着的噬魂阵触发点被激活,一道微不可察的波动扫过他袖子。
心镜符立刻反馈:**情绪真实,但意识存在被控痕迹。**
完美。
他眼神变了,从审视转为怜悯,又带点忌惮。
“你……还好吧?”他问。
“不好。”我低头,“但我只能这样活着。”
他点点头,走了。
我知道他回去会怎么说:楚昭然确实疯了,有叛意,但已被某种力量影响,暂时可控,不必立刻清除。
掌门要的就是这个判断——一个危险但能用的棋子,比一个干净的死人有用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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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我带老九去了三颗护山石的连线中点。
风不大,老九趴在地上,尾巴轻轻拍地,像在打节拍。
我从断剑里抽出烛九阴,它盘在剑柄上,蛇首歪着。
“听着熬苦很界修玄。”它突然开口。
我点点头,用剑尖在石头上刻下这句话。
倒着刻,反着念,谁看了都以为是疯子涂鸦。但这是密钥——将来我要唤醒九重人格时,这串反向阵语能激活第一重“腹黑”人格的共鸣频率。
现在,它只是干扰项。
真正的活儿是调整三颗护山石的气运共振。
我让老九放了个屁。
不是随便放,是精准控制剂量和频率。那团结界雾升起来时,我借着雾的自然波动,把三颗石头的灵波调成和执法堂旧禁制残片一致的频率。
一模一样。
以后哪天执法堂旧阵突然激活,别人会以为是残阵自启,没人想到,是这三颗“护山石”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
老九放完屁,打了个嗝,雾散了。
我拍拍它脑袋:“干得漂亮。”
它九个脑袋一起甩了甩,像是在甩掉什么味道。
我收起断剑,转身要走。
突然,脚下一滑。
低头看,地上有滩水,混着点晶核渣,反着月光。
我蹲下,手指蘸了蘸,抹在老九头顶草环上。
草环沾了水,沉了半边。
我站起身,拍拍灰,往回走。
老九慢吞吞跟在后面,尾巴扫过那滩水,留下一道湿痕。
风从西边吹来,带着点沼泽的腥气。
我停下,回头看了眼那三颗石头。
它们没亮。
但我知道,线已经接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