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山谷入口,油纸包里的毒粉还在冒热气,三师姐这手活儿真没得说,辣椒灰混痒粉,闻着像夜市烧烤摊半夜炸腰子,熏得人脑门发晕。我捻起一撮,往地上那台毒雾生成器的进料口一撒,红雾“呼”地腾起半人高,顺着风往谷里钻,把底下那些阵法纹路盖得严严实实。
“老九!”我拍了拍身边肉乎乎的脑袋。
它九个头齐刷刷抬起来,其中一个正啃着半截草环,见我瞪它,赶紧把草咽了,剩下八个头喷出三股不同颜色的雾,精准落进三处阵眼。最后一个阵眼在谷底拐角,得靠磁石引路,我摸出藏在袖里的蛇皮包,轻轻一抖,磁石“啪”地吸住地底预埋的铁片,天道纹路往泥里一沉,跟阵图严丝合缝。
“就等他踩进来。”我咧嘴,果核在牙缝里转了个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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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书人那句“万剑山祖师碑后,有血溶不了的阵”还在耳朵里嗡嗡响,听着像催命符,又像请客帖。我冲老九打了个响指,它中间那个脑袋猛地往地上一杵,震出一圈波纹,紧接着,八条触手同时往不同方向甩,像在测风向。
它突然扭头,三个脑袋齐齐看向碑林方向。
“去。”我抬脚踹了它屁股一下。
老九尾巴一甩,钻进红雾,九个脑袋在雾里忽明忽暗,活像谁在打信号灯。它走一路,毒粉撒一路,连脚印都带着倒刺,踩上去不痒,三天后才开始发烫,专治那种自以为聪明的暗卫。
我摸了摸腰间断剑,烛九阴还是没吭声,但剑柄凉得反常——这老东西一安静,准是有大事要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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崖缝里那批食梦蛊刚放出去,我就听见左边第三棵树后有动静。不是人,是留影石在发烫。执法堂那帮人真够执着,脚印都被人踩乱了还敢回来复查。
我从怀里掏出玉简,指尖一搓,十几只透明蛊虫爬出来,肚子里晃着淡蓝的光,跟夜市捞金鱼的小灯泡似的。
“去,专挑带‘墨’字腰牌的靴子钻。”我低声说。
它们抖了抖翅膀,贴地飞出去,没往留影石上落,反倒顺着荧光脚印往上爬,一直钻进靴筒。有个暗卫低头挠了挠脚踝,打了个喷嚏,蛊虫趁机钻进他鼻孔,顺气管滑下去,直奔识海。
“三天后,你连自己爹叫啥都得问你娘。”我啃着果核,竖瞳扫过那片林子。现在他们走的每一步,都在给自己的记忆挖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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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快亮前最黑那会儿,我开始巡阵。
第一处毒雾生成器在谷口歪树下,我蹲下检查进料口,红雾喷得有点猛,得调小两格。刚拧完旋钮,袖口噬灵蛊突然炸毛,贴着皮肤乱爬。
我立马蹲下,手按进土里。
地底有震动,不是人,是磁石在共振——有人在远处用判官笔引动铁气,试探阵眼位置。这手法阴得很,一般人察觉不到,偏偏忘了我这儿有条吞过剑灵的蚯蚓。
“老九!”我低吼。
它中间那个脑袋“嗖”地从雾里钻出,张嘴就是一喷,红雾结晶混着辣椒粉,全糊进阵眼。结晶落地“滋滋”响,像油锅炸蒜,阵法纹路一闪,立刻反向释放一道乱频,顺着磁力波反弹回去。
三百丈外,我仿佛听见某人“咳”了一声。
“不好意思啊墨大人,”我笑出声,“这锅底料,专治您这号爱偷听的嘴馋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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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处阵眼在断崖边,藏在一块风化岩缝里。我趴在地上,把含羞草汁滴进阵心。汁液遇冷不冒烟,得等体温烘着才发味,我故意用掌心捂了三秒,一股火锅底料香缓缓散开,混在红雾里,闻着像谁在山里涮毛肚。
阵法波动被盖得一干二净。
我刚要撤,老九突然用触手拍地三下——这是暗号,有活物靠近。
我缩进岩缝,竖瞳微缩。远处树影晃了晃,一道人影没走正路,贴着山壁斜插过来,手里捧着本佛经,边走边用袖子擦笔。
判官笔。
我屏住呼吸,手指悄悄摸向腰间断剑。烛九阴还是没出声,但剑柄开始发烫,像谁在里头煮茶。
那人停在阵外十步,低头看地。他脚边有我故意留的半块果核,上面沾着荧光蛊卵,看着像夜光糖渣。
他蹲下,指尖一挑,正要拿。
老九第九个脑袋突然从地底窜出,喷出一团红雾,正糊他脸上。
“咳!辣——!”他猛地后退,佛经都掉了,判官笔“当”地插进土里。
我憋着笑,差点咬到舌头。
他甩袖,红雾散开,脸上没留痕,但嘴角那道笑纹歪了半寸——面具裂了。
他低头捡经,手指抖了一下。再抬头时,眼神冷得能结冰。
“楚昭然……”他声音压得很低,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藏得住人,藏不住阵。”
他拔出判官笔,一滴血落进笔尖,笔锋朝地,缓缓划出一道弧线。血线刚触地,就往我埋磁石的方向爬。
我屏住呼吸。
血线爬到阵眼前三寸,突然停了。红雾翻滚,含羞草汁的气味猛地一浓,血珠“啪”地炸开,像被烫到的水滴。
他眯眼。
“火锅底料?”他低声说,语气像在确认一道菜名。
我没动,老九的九个脑袋全埋进土里,只剩尾巴尖在外头抖。
他忽然笑了,把佛经往怀里一塞,转身就走,判官笔收进袖中,临走前还踩碎了那半块果核。
我等他走远,才从岩缝里爬出来,掌心全是汗。
“差点露馅。”我抹了把脸,冲老九招手,“加量,所有阵眼,双倍辣。”
老九三个脑袋同时喷出红雾结晶,落在阵眼周围,发出“滋滋”声。我蹲下,把最后一撮毒粉混进土里,手指一划,阵法纹路重新亮起,像一条沉睡的蛇,缓缓睁眼。
***
天边刚泛白,山谷里的红雾已经浓得化不开。我坐在崖边老树上,果核啃得只剩渣,竖瞳盯着谷口。
老九的触手在地面轻拍,有节奏地敲着,九个脑袋轮流探出雾外,像在数人头。
远处山道上,一道黑影缓缓出现。
佛经的檀香味顺风飘来,混着点熟鸡蛋的腥气。
他手里没拿笔,但袖口鼓鼓的。
我慢慢把果核壳吐出去,它打着旋儿,落进红雾,瞬间被吞没。
那人站在谷口,低头看地。
他脚边,有一串新鲜脚印,是我半个时辰前故意踩的,从青玉峰方向来,直通阵眼。
他盯着看了三息,抬起脚。
我屏住呼吸,手指按在断剑上。
剑柄烫得厉害。
他脚尖落下——
老九九个脑袋同时从地底暴起,红雾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