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头上的其他曹军将士，有的也捡起了那些布帛，接着便是压抑不住的骚动。
许都！
那可是都城！
老家都被人抄了，这仗还怎么打？
军心，在这一刻，比被霹雳雷轰炸时，还要动摇。
“哈哈哈哈！”
一阵嘶哑又狂放的笑声，从曹操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直起腰，将那块布帛揉成一团，狠狠丢下城楼。
“刘备的鬼话，你们也信！”
曹操的声音，如同寒冬里的冰碴子，刮过每个人的耳朵。
“许都城高池深，兵精粮足，岂是关羽一个偏师所能撼动？”
“再者，”曹操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拔高，“孤早已奉迎陛下，移驾邺城！如今的许都，不过一座空城罢了！”
“刘备黔驴技穷，才用此等下作手段，动摇我军心！”
“尔等，休要上当！”
移驾邺城了？
原来陛下不在许都啊！
那没事了。
骚动的军心，在曹操这番话下，竟真的稳定了不少。
董昭站在曹操身后，低着头，冷汗已经浸湿了后背。
只有他这样的心腹才知道，天子，根本就没动窝。
天子，还在许都。
一旦许都被破，天子落入刘备之手……那曹魏政权的根基，就彻底动摇了。
到那时，他曹操，还拿什么“奉天子以令不臣”？
他自己，就会变成天下第一的“汉贼”。
曹操的脸上一片冰冷，看不出任何情绪。
只有他自己知道，一股熟悉的，撕裂般的疼痛，又开始在脑海里盘旋。
他强行压下翻涌的气血。
“传我将令。”
“全军死守，不得出战！”
“刘备军中霹雳雷已然不多，粮草更是难以维继，不出半月，必然后撤！”
“谁敢再言退兵、再传谣言者，斩！”
曹操转身，走下城楼，脚步有些虚浮。
回到临时征用的府邸，屏退左右，只留下董昭一人。
“噗——”
他再也忍不住，一口黑血喷在地上。
“丞相！”董昭大惊，连忙上前搀扶。
“孤，无事。”曹操摆了摆手，坐倒在榻上，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他后悔了。
于禁兵败之后，他就该立刻下令迁都，或者至少，把天子这个烫手山芋送到邺城去。
可那段时间，他头风病发作得厉害，整日昏昏沉沉，竟忽略了这最致命的风险。
一步错，步步错。
现在，他被刘备拖在长安，分身乏术。
许都，只能自求多福了。
“刘备……诸葛亮……”曹操喃喃自语，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好一招釜底抽薪。”
……
与城内的愁云惨雾不同，蜀汉大营，已是一片欢腾的海洋。
“哈哈哈哈！好！好一个云长！”
刘备拿着那卷竹筒，翻来覆去地看，笑得合不拢嘴。
多少年了！
自赤壁之后，这是他听到的，最让人扬眉吐气的好消息！
水淹七军，擒于禁，斩庞德，兵锋直指许都！
这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气魄！
“主公，大喜啊！”马超等人也围了上来，个个面带喜色，“若二将军真能攻破许都，迎回天子，则大业可成矣！”
刘备的笑声一顿。
迎回天子。
是啊，若是能迎回天子……
他脑海里闪过当年在许都，被曹操玩弄于股掌之上的日子。
他没有把话说满，只是重重拍了拍竹筒：“云长那边，还需等确切的消息。但不管如何，这一仗，打出了我汉军的威风！”
“主公。”
诸葛亮走了过来，羽扇轻摇，脸上虽有喜色，却带着冷静。
“我军粮草，只够支撑半月。”
一句话，让沸腾的气氛，冷却了不少。
刘备皱起眉头：“孔明之意是？”
“我军霹雳雷消耗甚巨，强攻长安，伤亡必重。”诸葛亮分析道，“如今关将军威震华夏，曹操后院起火，已成骑虎难下之势。我们，不必急于一时。”
他顿了顿，提出两个建议。
“其一，暂缓攻城，改为围困。每日以少量霹雳雷袭扰，使其不得安宁。同时，立刻传信汉中，命世子加紧赶制霹雳雷，送往前线。”
“其二，”诸葛亮的面色严肃起来，“孙权此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我军主力尽出，荆州后方空虚。主公当立刻下令，命赵云将军，率一部兵马，即刻南下，镇守长沙郡，以防不测。”
刘备心头一凛。
对啊，还有江东那头狼。
别这边跟曹操打生打死，那边孙权跑来偷家。
这种事，孙权绝对干得出来。
“孔明所言极是。”刘备收起了脸上的狂喜，恢复了往日的沉稳，“就依你之计。传令三军，安营扎寨，围城！再拟一道王令，八百里加急，送往汉中，交予子龙和阿斗。”
……
汉中，南郑。
当荆州大捷的军报送到刘禅面前时，他整个人都懵了。
“这么快？”
他看着军报上的内容，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二叔这是……开了挂啊！”
他预想过关羽会赢，但没想过会赢的这么彻底，这么快！
水淹七军，威震华夏，兵临许都城下？
这剧本，比他知道的历史，还要猛烈三分！
刘禅的脑子飞速运转。
一个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机会！
一个千载难逢的，足以改变历史走向的机会！
迎回汉献帝！
只要把汉献帝弄到手，他爹刘备的“汉中王”前面，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去掉“中”字了。
到那时，匡扶汉室，就不是一句口号，而是实打实的政治正确！
他原本的计划，是稳扎稳打，先拿下关中，再图谋中原。
可现在，关羽已经把刀架在了曹魏的心脏上。
计划，得改！
“来人！”刘禅猛地站起，声音清脆而果决。
“世子殿下。”
“传我将令！所有正在运往长安的霹雳车、霹雳弹，全部停止！”
“啊？”传令兵愣住了。
“全部改道！”刘禅的手，重重拍在地图上，指着一个点，“沿汉水，顺流而下，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荆州，交给关将军！”
“告诉二叔，弹药管够，让他放开了打！”
“还有，”刘禅抓起笔，迅速写了一封信，交给一旁的马良，“季常先生，烦请你亲自跑一趟长安。”
“告诉父王，”刘禅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让他别急着啃长安这块硬骨头了。曹操那个老狐狸，现在比谁都急。我们就围着他，耗着他，他身体本来就不好，看谁耗得过谁。”
“关中的粮食，足够大军支撑。眼下，最重要的，是许都！”
“让父王，务必全力支持二叔！”
马良拿着那封信，看着眼前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
那份决断，那份超越年龄的战略眼光，让他心头震动。
他躬身一揖：“良，遵命。”
汉水滔滔，日夜不息。
一艘艘满载着黑色陶罐和战争器械的舟船，调转了方向。
它们不再向西，去往那座坚固的古都。
而是顺着奔腾的江水，向东，向着那座风雨飘摇的帝都，带去了蜀汉赌上国运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