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羽军阵分开,一辆囚车被推到了阵前。
囚车里的人,披头散发,衣衫褴褛,脸上满是屈辱和绝望。
尽管隔着很远,尽管那人形容枯槁,曹仁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吕蒙!
那个信誓旦旦要从背后捅关羽一刀,为他解围的东吴大都督。
他怎么也成了阶下囚?
曹仁脑子里嗡的一声。
孙权败了?
东吴的偷袭,也失败了?
两路援军,一个被当场打崩,一个干脆成了敌人的战利品。
这仗,还怎么打。
“将军……将军……”身旁的副将声音发颤,带着哭腔。
城墙上的守军,一个个面如死灰,连站立的力气都快要失去了。
被围困数月,早已是粮草告罄,兵疲马乏。
他们唯一的信念,就是等待援军。
现在,信念,碎了。
“二哥,咱们这就把吕蒙那孙子推上去喊话?”张飞拎着丈八蛇矛,瓮声瓮气地问。
关羽抚着长髯,摇了摇头。
“不必了。”
他丹凤眼眯起,看着那座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樊城。
“曹仁是员良将,也是个体面人。给他留最后一点体面吧。”
“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
“等着就行。”
关羽的命令传下,大军没有急于攻城,只是将樊城围得更紧了。
徐晃和吕蒙,两个重量级俘虏,就像两尊绝望的雕像,被绑在阵前示众。
蜀汉的士兵们甚至在阵前垒起了土灶,开始埋锅造饭。
肉香混杂着柴火的烟气,飘飘摇摇地,钻进了樊城守军的鼻子里。
城内,一个角落里。
几个曹兵蜷缩在一起,肚子饿得咕咕直叫。
“头儿,我……我快不行了,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一个年轻的士兵有气无力地说道。
被称作头儿的老兵,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再忍忍……再忍忍……”
他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忍什么啊!”另一个士兵忽然爆发了,“援军没了!徐晃将军被抓了!连江东的吕蒙都督都被抓了!咱们就是瓮里的鳖,早晚是个死!”
“你小声点!”
“我怕什么!反正都是死!是饿死,还是被杀,有区别吗?”
绝望,如同瘟疫,在城中迅速蔓延。
士兵们看着城外那些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的关羽军,再摸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心里的防线彻底垮了。
“弟兄们,反正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对!开城门,投降!刘皇叔仁义,不会杀我们的!”
“我不想饿死在这!”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句,紧接着,无数声音响应起来。
曹仁站在城楼上,听着城内各处传来的骚动,一张脸惨白如纸。
他想拔剑,想去镇压。
可他连站稳的力气都没有了。
饥饿,早已抽空了他所有的力量。
“吱呀——”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响起。
樊城的南门,被从内部缓缓打开了。
一群衣衫褴褛的曹军士兵,举着白旗,从城门里涌了出来,跪倒在地上。
“降了!我们降了!”
“别杀我们!我们愿降!”
曹仁看着那洞开的城门,看着那些跪地请降的部下,他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死寂的悲凉。
非战之罪。
他缓缓转过身,最后看了一眼北方的天空。
那里,是许都的方向。
“魏王……臣,尽力了。”
他喃喃自语,随即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城墙上,坠落下去。
“将军!”
最后的呼喊,被风吹散。
关羽和张飞并马,缓缓驶入樊城。
没有遇到任何抵抗。
守军们扔掉了兵器,跪在道路两旁,神情麻木。
关羽找到了坠下城楼的曹仁。
他还有一口气。
“云长……”曹仁口中溢血,艰难地开口。
关羽翻身下马,蹲在他身边。
“子孝,你这又是何苦。”
“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曹仁惨然一笑,“只求你……善待我的部下,他们……只是想活下去。”
关-羽郑重点头:“我以项上人头担保。”
得到承诺,曹仁最后的执念也消散了,头一歪,气绝身亡。
关羽站起身,长长叹了口气。
张飞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二哥,别难过了。各为其主罢了。”
关羽嗯了一声,重新翻身上马。
兄弟二人立马在樊城的街头,看着这座饱经战火的城池。
“三弟,襄樊尽归我手。”
“是啊二哥!”张飞咧开大嘴笑了起来。
“从此以后,咱们兵出汉中,顺流而下,直取中原,再也不用为粮草发愁了!”
关羽的丹凤眼,望着北方的天空,那里仿佛已经能看到许都的轮廓。
“阿斗那小子说的没错。”
“杀人,还要诛心。”
这一战,赢得干脆利落。
........
樊城陷落的消息,比秋风刮得还快。
襄阳城头,守将乐进的儿子乐綝,手扶着城垛,面色灰败。
他爹跟着曹主公去长安了,把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他。
外面是关羽,里面是快要哗变的兵。
“公子,樊城……没了。”
“曹仁将军……跳城了。”
亲兵的声音,像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又冷又飘。
乐綝闭上眼。
他知道,襄阳守不住了。
与其城破家亡,不如……
“开城门。”
“降了。”
两个字,抽干了他全身的力气。
汉水滔滔,关羽立马岸边,看着襄阳城的旗帜一杆杆倒下,换上了大汉的旗号。
荆襄九郡,时隔多年,终于完整地回到了刘皇叔的手中。
……
府衙,灯火通明。
庆功的酒宴上,肉香四溢。
刘禅坐在主位,左边是关羽,右边是张飞。
关羽今天没穿铠甲,一身青色常服,长髯梳理得整整齐齐。
他端起酒爵,站了起来,对着刘禅,深深一揖。
“世子。”
在场所有人的声音都停了,全都看着这一幕。
“若无世子运筹帷幄,识破奸计,关某不但有负主公托付,这颗头颅,也早已不在项上了。”
“此爵,关某敬世子。”
说罢,他一饮而尽。
刘禅也站起身,端起自己的酒爵,回敬。
“二叔言重了。荆州能安然无恙,全赖二叔与三叔浴血奋战,将士用命。”
“侄儿在后方,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之事。”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承了关羽的情,又把功劳推给了大家。
关羽坐下,看着刘禅,心里感慨万千。
这个侄儿,真的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