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机房像一口正在轻轻呼吸的黑箱。风从空调格栅里出来，又被风收回去。安然把头发挽起，脖颈被冷气刮得微凉。机柜灯一排排往前排，像在数数。
迟望把一只黑色的硬件密钥盒放到控制台上，指尖按住边角：“落锁开始。三步：冻结调用链、焊死日志、留一次性开锁。”
产品经理李岚抱着电脑站在旁边，眼圈青：“你们这么一锁，我们合作的公益研究也会被冻住。那些做风险预警的老师要骂我。”
“老师可以骂我。”迟望不躲，“画像ApI必须白名单，看得见手的才能过。你现在让我放一条‘暂时的好意’，明天就会长出一条‘永久的坏路’。”
“那你给他们一个替代路径。”李岚不放，“不然我们是在用别人的焦虑换‘干净’的名声。”
安然把新页面推到屏幕中央，上面写着：“批量脱敏导出（审定版）”。
“给他们这个。对象级授权、字段脱敏、审计并签。你要紧急响应，走应急阀；你要长期使用，走评审阀。门还在，但有门框。”
李岚看了看她，又看迟望：“会被骂。”
“骂可以，抹不掉不可以。”迟望把落锁脚本扣上执行：“从现在起，任何画像调用必须带只读回执；撤回不是删除，是新建说明。调用链全量写入append-only ledger（只增不改），hash异地副本。”
屏幕上滚出一行行字，像雨落在铁皮屋顶：
\/portrait\/v2\/profile → deny（非白名单）
\/portrait\/v2\/aggregate → allow（需回执）
ledger: on（多活）
break-glass：off（未启）
“第三步，”安然把一个密封袋放到桌上，“一次性开锁钥匙。hSm（硬件安全模块）生成，时间签名，三方分片。”
分片A：交检方；分片b：交伦理席；分片c：交平台治理组。需两片同时并持法定文书，才能在24小时内开一次锁，只用于追溯性取证，过期作废。
李岚低声：“你们什么时候这么懂人性了？”
安然笑了笑：“不是懂，是吃过亏。‘临时开一下’最后都成了常开的门。我们把‘开一下’写成仪式，让它变贵。”
——
**“技术匿名人”**群里头像一阵乱跳。
R0：落锁后公益预警怎么办？
K7：用脱敏导出。临时开锁需要双并签+时间签名。
p3：只读回执ApI已接检方端。幽会话Id能回溯到中转Ip和落地节点。
S2：我们做了**“合规星级评分器”，被锁住的调用会显示成灰色**，广告主能看见你是不是偷门。
李岚盯着群里滚动的对话，忽然说：“你们知道吗？我们数据侧一个小伙，昨天晚上还给我发长文，说‘姐姐，别锁，我的绩效靠调用量’。”
她叹了口气，“每个人都从自己的角度算账。他要绩效，老师要数据，检方要证据，你们要干净，我……我要一个能活的明天。”
“所以我们留钥匙，”迟望说，“也立价目。开一次锁，等于签一次名字。谁要开，谁就把自己的名写在时间轴上。以后问起来，他要回答。”
——
检方联络室的电话响了两次。纪南川按下免提。
“开锁申请到。”安然的声音通过加密线飘过来，“目的：追溯画像调用→经纪落地。文书已传。”
“伦理席也签了。”第三方法务把分片b从袋里取出。
两片钥匙凑齐，hSm亮起蓝灯，像有人在暗室里点了盏小灯。
日志开始吐出幽会话Id→ASN→cdN→下游Ip的位次串，_rzhash像一颗颗在河道里被捞起的小石子，沿着石头能摸到岸。
“这里！”纪南川指住屏幕上一个中转Ip，把它与前期封存的**“数据经纪商中转机”对应。另一头，合规中心把会所那条线的“术语对照表”和“客户编码表”**并排立起，像两块要拼在一起的木板。
李岚靠在墙上听了一会儿，说：“你们追溯的时候，别把小研究团队吓跑。他们真的也在做好事。”
“我们知道。”纪南川说，“但好事也要走门。路是给人走的，门是给手过的。”
一行新字在屏幕上缓缓出现：
“交易来源回溯：画像平台→第三方‘画像平台’→数据经纪商中转→会所外侧会务公司→项目域：S2（城改）。”
箭头最后停在一个简短的词上：“横幅”。
“锁住的不止ApI，是习惯。”安然小声说，“旧习惯会想尽办法开窗。那就把窗台也钉牢。”
R0在群里丢了一个“oK”的表情，接着是pR #1301：**“break-glass audit trail（开锁审计轨）”合并。
S2再跟：“星级评分器上线，‘锁住—可申开—已开—事后公示’**四态可见。”
李岚把电脑合上：“明天你们上台，我不上。我在后台看。真吵起来，我再去前台挨骂。”
“前台不需要骂人，”安然说，“需要签名。”
——
落锁完成。机房像喘了一口气。
迟望把密封袋贴上标签，写：“一次性开锁钥匙：检方\/伦理\/治理（两片启用，24小时失效）。已用：1。用途：追溯交易来源。”
他忽然笑了一下：“你说，我们为什么对‘锁’有这么多感情？”
安然也笑：“人性复杂啊。有的人害怕锁，有的人害怕开锁。我们只把‘害怕’变成手续。这样，害怕能落在纸上，不落在心上。”
机房的灯慢慢暗一格。窗外的风吹过玻璃，留下一层浅浅的雾。
城里另一头，有人还在刷新“报名成功”；会所那边，灯按了三次又灭；数据经纪的中转机上，有人把机箱关掉又打开，风扇转了一圈又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