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岔村的深秋，黄土道上卷起干燥的尘烟。一辆挂着县城牌照的吉普车驶入村子，直接停在了大队部门口。车上下来两位穿着中山装、干部模样的人，径直找到了大队长陈传志。
消息像长了翅膀，迅速传遍了小小的知青点。
“听说了吗？县里来人了，好像是给沈慧心办手续的！”张晨明从外面跑回来，气喘吁吁地宣布。
“办什么手续？”韩瑜正在劈柴，闻言停了下来。
“还能是什么手续？回城手续呗！她家里人不是找来了吗？看来是真的要走了……”周卫国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羡慕，也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正在水井边洗菜的林招娣动作顿了顿，默默低下了头。她知道，慧心姐这一走，恐怕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她们一起生活、奋斗过的地方了。
几天后，一封贴着精美邮票的信件，跨越山水，送到了林招娣手上。信封上的字迹清秀工整，是沈慧心的笔迹，但落款处写着的名字，却是“林殊”。
林招娣小心翼翼地拆开信，信纸带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招娣：
见字如面。
柳岔村一别，匆匆数日，心中十分挂念。家里的事情已经安顿下来，一切皆好，勿念。
我的情况，想必你们也听说了。组织上已经派人去村里办理相关手续，我……我就不再回去了。思来想去，有些东西，想拜托你帮我收拾一下……”
信里，林殊（沈慧心）细致地列出需要林招娣帮忙整理打包的东西：几本她常看的、做了密密麻麻笔记的书，一个木匣子里装着的零碎小物件（包括那枚顾安东送的、她一直珍藏的简单发卡），还有那床虽然旧但洗得发白的棉被。信的最后，她写道：“……其余的东西，被褥、脸盆、暖水壶那些，若还能用，就请你们分一分，留给需要的人吧。放在那里蒙尘，也是可惜了。”
“代我向大家问好，告诉韩瑜、卫国、晨明、思安他们，我很想念大家，也很感激在柳岔村的日子。山高水长，盼日后有缘再见。
妹：林殊 字”
林招娣读完信，眼眶微微发红。她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收起来，然后去了林殊原来住的那间小屋。按照信里的嘱托，她开始仔细地收拾。当她拿起那几本边缘卷曲的书，看到里面娟秀的批注；当她打开那个小木匣，看到那枚朴素却干净的发卡时，心里涌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慧心姐，是真的彻底告别这里了。
与此同时，京市。
林殊站在一栋颇具年代感的苏式建筑前，门廊上方悬挂着“人民出版社”的牌子。
她深吸了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身上合体的列宁装，迈步走了进去。凭借着林父的安排和她自身表现出来的沉静与书卷气，她顺利地被分配到了资料室工作。
这里没有喧闹，只有一排排高及天花板的书架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纸张油墨气息。工作内容主要是整理、归档图书报刊，为编辑们提供资料查询支持。这对喜爱安静和阅读的林殊来说，简直是如鱼得水。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透过高大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桌上堆积的书籍和她沉静的侧脸。新的生活，就在这书香墨韵中，悄然开始了。
视线转回龙江县。
顾安东坐在县政府自己的办公桌前，面前摊开着全县的农业报表和山货购销的总结材料。第一次购销任务圆满完成，取得了开门红，杨主任在会上表扬了他们小组。但顾安东并没有沉浸在成功的喜悦里太久。
他看着报表上那些数字，眉头微蹙。依靠传统的山货、粮食种植，能让老百姓吃饱，甚至能有一些结余，但这似乎已经触碰到了一定的天花板。
如何能让县里的经济再上一个台阶？如何能找到新的增长点，让老百姓的钱袋子更鼓一些？
他想起上次去市里供销社，看到那些冬季反季节蔬菜被抢购一空的场景。室内种植……柳岔村那个废弃仓库里的春天，在他脑海里闪过。那只是个雏形，如果能推广开来，形成规模呢？
他又想起在村里时，听到老乡抱怨养的鸡鸭不好卖，或者卖不上价钱。能不能搞点食品加工？
比如，把鸡鸭做成更容易储存和运输的熏鸡、板鸭？或者，利用山里丰富的资源，发展菌类养殖？
这些念头在他脑海里盘旋，但都还很模糊。他知道，要想找到让县城经济创新发展的新路子，不能只坐在办公室里空想。他需要更多的调研，需要了解更广阔的市场信息，也需要学习其他地方的成功经验。
他拿起笔，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关键词：“多种经营”、“农产品加工”、“技术引进”、“市场调研”。
然后，他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决定去找杨主任汇报一下自己的一些初步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