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抬带挖,连惊带累,等顾安东他们这群男知青拖着仿佛灌了铅的双腿、带着满身的泥雪和疲惫回到知青点时,几乎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棉袄棉裤早已湿透,冷风一吹,冻得硬邦邦的,手脚更是麻木得不听使唤,脸上、手上还有不少被碎木屑、土坷垃划出的细小血痕。
院子里,女知青们早已焦急地等候多时。
看到他们这副狼狈不堪、精疲力尽的模样,沈慧心、林招娣几人立刻迎了上来。
“快,快进屋!炉子烧得旺着呢!”
“赶紧把湿衣服换下来,别冻着了!”
众人被簇拥着进了男生宿舍那间大屋。
炕烧得滚烫,屋子里暖烘烘的,与外面的冰天雪地仿佛两个世界。
大家也顾不得许多,七手八脚地脱掉湿透的外衣鞋袜,凑到炕沿和炉子边取暖,冰冷的身体接触到热源,都忍不住舒服地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时,沈慧心和林招娣端着一个冒着腾腾热气的大铝锅走了进来,赵抗美和孙卫红跟在后面,手里拿着碗筷。
一股浓郁辛辣中带着丝丝甜香的熟悉气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是姜汤!”
韩瑜鼻子最灵,有气无力地欢呼了一声。
“是红糖姜水,”
林招娣轻声纠正着,一边用勺子将锅里滚烫的姜水舀到一个个碗里,一边解释道:
“慧心姐说大家受了寒,光喝姜汤不够,特意把她攒的红糖都拿出来了,让煮浓一点,驱寒暖身。”
她的语气平静,但话语里的细心和关切却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
在这物资匮乏的年月,红糖可是金贵东西,平时谁舍得这么大方地拿出来给大家用?
林招娣手脚麻利地帮着分碗,嘴里也跟着说:“就是,赶紧趁热喝,发发汗,不然非得冻病几个不可!”
一碗碗深琥珀色、热气腾腾的红糖姜水递到了每个男知青手里。
那辛辣的姜味直冲鼻腔,带着红糖特有的温润甘甜。
顾安东双手捧着粗糙的搪瓷碗,滚烫的温度透过碗壁传到几乎冻僵的手掌,再顺着血脉一点点蔓延开,带来一种刺麻的复苏感。
他吹了吹气,小心地喝了一口。
滚烫的液体滑过喉咙,落入胃中,一股暖流立刻从腹部向四肢百骸扩散开来,辛辣的味道逼得人额头微微冒汗,而那份恰到好处的甜,则有效地中和了姜的刺激,抚慰着过度疲惫的身心。
“哈……舒服!”
张晨明仰头灌了一大口,被烫得龇牙咧嘴,却一脸满足。
“真暖和啊……”
周卫国小口啜饮着,眯起了眼睛,仿佛在品尝什么琼浆玉液。
连平日里最跳脱的韩瑜,此刻也只是安静地捧着碗,感受着那难得的暖意。
顾安东慢慢喝着碗里的姜水,目光不经意间掠过正在锅边忙碌的沈慧心。
她微微低着头,专注地搅动着锅里的姜水,侧脸被灶膛和锅里的热气熏得有些发红,几缕碎发垂在额前,显得格外柔和。
他似乎能想象出,在他们去救援的时候,她是如何果断地拿出自己珍藏的红糖,如何守在锅边,小心地控制着火候,只为让他们回来时能喝上这一碗驱寒暖身的汤水。
这份细心和体贴,如同这碗红糖姜水一样,不张扬,却足够温暖,在这寒冷的冬日,深深地熨帖着每个人的心。
屋外依旧是冰封雪盖,屋内却因这碗及时的姜水和大家彼此扶持的情谊,而充满了足以抵御一切严寒的暖流。
顾安东将碗底最后一点姜水喝尽,只觉得浑身的疲惫和寒意都被驱散了大半,心里被一种难以言喻的安稳和充实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