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路，或者，死。”
王起的声音不高，却像一道冰冷的寒风，刮过无面人与鬼翁的心头。
那轻描淡写破去他们联手一击的手段，已超出了他们的理解范畴。
这不是力量层次的碾压，而是一种近乎规则层面的否定。
无面人面具下的猩红光芒剧烈闪烁，那光滑的白色面具上甚至隐隐浮现出几道裂痕，显示出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鬼翁脸上的肥肉抖动了一下，那惯常挂着的虚伪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与一丝恐惧。
两人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绝。
宗主法令如山，守不住此地，他们同样是死路一条！
“结‘幽冥鬼煞阵’！”鬼翁尖啸一声，猛地喷出一口精血，洒在手中重新召回的六颗骷髅头上。
那骷髅头得了精血滋养，绿焰暴涨，体型骤然膨胀，化作六个磨盘大小的鬼首，口鼻喷吐着浓稠的绿色毒烟，发出震耳欲聋的凄厉嚎叫，组成一个更加庞大、更加邪恶的阵势，封锁了整个空间，连光线都似乎被那毒烟吞噬、扭曲。
无面人则身形彻底融入周遭的阴影之中，气息完全消失，仿佛化身成了塔内无处不在的黑暗本身。
只有那若有若无、如同毒蛇吐信般的杀机，在空气中游弋，伺机而动。
慕容九和白素感到一股强大的压力扑面而来，那鬼煞阵的毒烟带着侵蚀真元、腐化神魂的可怕力量，连她们护体罡气都发出滋滋的声响。
而那隐匿在暗处的无面人，更是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随时可能发出致命一击。
“冥顽不灵。”王起微微摇头。
他并未理会那声势浩大的鬼煞阵，也未去搜寻隐匿的无面人。
他的目光，直接落在了鬼翁身后，那盘旋而上的楼梯拐角处，一面看似普通的墙壁上。
在那面墙壁之后，他感应到了整个第七层能量流转的真正枢纽，一个不断搏动的、由精纯邪力构筑的核心节点。
那才是支撑这两个守卫力量源源不绝的根源，也是控制塔内部分阵法的关键。
他再次抬起了手。
这一次，不再是手指，而是并掌如刀。
没有璀璨的刀光，没有凌厉的破空声。
他只是对着那面墙壁，隔着数十步的距离，虚空一斩。
一道无形的、凝练到极致的“无”之刀意，跨越了空间，无视了那汹涌的毒烟与凄厉的鬼嚎，直接斩在了那墙壁之后的能量节点上！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从墙壁后传来。
那六个巨大的鬼首嚎叫声戛然而止，膨胀的体型如同被戳破的气球般迅速缩小，眼眶中的绿焰也黯淡下去。
弥漫的毒烟失去了支撑，开始缓缓消散。
隐匿在阴影中的无面人发出一声闷哼，被迫从黑暗中跌出，身形踉跄，面具下的猩红光芒明灭不定，气息瞬间萎靡了大半！
他与阵法相连的力量，被这一刀直接斩断！
鬼翁目瞪口呆，看着手中变得灰暗的骷髅头，又看看那面毫无异样的墙壁，脸上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你怎么可能找到‘阵眼’？！这不可能！”
这阵眼隐藏极深，与塔内整体阵法融为一体，若非布阵者或对阵法理解达到匪夷所思之境，绝难发现，更别说如此精准地隔空破毁！
王起没有回答。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在鬼翁话音未落之时，已出现在他面前。
鬼翁惊恐欲绝，肥胖的身躯爆发出与之不符的速度，向后急退，同时双手疯狂挥舞，打出无数淬毒的暗器与符箓，试图阻挡。
但王起只是伸出了一根手指，点向他的眉心。
动作不快，却仿佛蕴含了空间的至理，无论鬼翁如何闪躲，那根手指都如影随形，精准地按在了他眉心的印堂穴上。
一点混沌之力透入。
鬼翁所有的动作瞬间僵住，眼中神采迅速黯淡，肥胖的身体软软倒地，气息全无。
他一身邪功与那操控骷髅头的秘法，在混沌之力下，如同冰雪消融。
几乎在鬼翁倒下的同时，那刚刚稳住身形的无面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尖啸，身体猛地炸开，化作无数道细如牛毛的阴影之刺，如同暴雨般向着王起三人覆盖而来！
这是他的搏命一击，蕴含着神魂俱灭的决绝！
然而，这些阴影之刺在进入王起周身三尺之地时，便如同投入火海的飞蛾，无声无息地湮灭、消失，未能掀起半点波澜。
王起看也没看无面人消散的方向，迈步踏上了通往第七层的楼梯。
慕容九和白素紧随其后，看着王起挺拔而平静的背影，心中震撼之余，也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任你诡计多端，邪法滔天，在他那超越理解的“无”之境界面前，皆如土鸡瓦狗。
第七层的空间比下面几层小了许多，陈设也更为精致。
中央是一座完全由暗红色晶石构筑的复杂法坛，法坛上悬浮着一个不断旋转的、由无数符文构成的暗红球体。
球体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映照出天元城各处的景象，尤其是那些被标记的节点位置，光芒闪烁不定。
这里，就是“万源血阵”的部分控制核心！
法坛旁，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着星纹道袍，头发灰白，面容清癯的老者。
他手中握着一柄拂尘，气息渊深，竟隐隐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意，与这邪异法坛格格不入。
但王起的混沌之眼却清晰地看到，这老者周身缭绕着一层极其隐晦的暗红气息，与那法坛核心、与城主赵胤神魂中的丝线，同出一源！
老者看着走上来的王起三人，脸上并无惊慌，反而露出一丝复杂的叹息。
“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他放下拂尘，目光落在王起身上，带着审视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感慨。
“年轻人，你很强，强得超乎预料。你的‘无’，是变数，也是……希望。”
他的话让人摸不着头脑。
“你是何人？”慕容九警惕地问道，紫电剑横在身前。
老者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几分苦涩与自嘲：“老夫乃观星台前任大长老，玄机。”
“当然，现在……不过是苟延残喘，身不由己的囚徒罢了。”
他指了指那法坛核心：“你们想毁掉它？没用的。”
“这只是一处副枢，真正的核心与宗主神魂相连，深藏地脉，除非宗主身死，或者拥有超越此阵规则的力量，否则根本无法彻底摧毁。”
“毁掉这里，不过是为他争取三日时间，让他能更从容地布置其他后手，甚至……提前发动血祭。”
王起目光平静地看着他：“你知道宗主是谁？”
玄机大长老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其名，但知其位。”
“他隐藏极深，或许是城中任何一位德高望重之人，或许……根本就不是‘人’。”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着王起，“但他对你，这把唯一的‘钥匙’，势在必得。”
“你的血，你的魂，你的‘无’，是他打破囚笼，窥得‘真实’的最后一块拼图。”
他抬起手，指向窗外某个方向，那是城西乱葬岗的位置。
“那里，是阵法最薄弱，也是与‘外界’联系最紧密之处。若想破局，或可从此入手。”
“但切记，危险与机遇并存，那裂隙之后，或许是更深的绝望……”
他的话戛然而止。
突然，他脸上浮现出极度痛苦的神色，眼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被彻底的灰暗与死寂取代。
他周身的暗红气息骤然变得狂暴！
“小心！他被控制了！”白素惊呼。
玄机大长老的身体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地抬起手，一股远比鬼翁和无面人精纯、庞大的邪力开始在他掌心汇聚，引动了整个第七层的阵法之力，暗红光芒大盛，威压如同山岳般向三人压来！
他竟要自爆这具被操控的躯壳，连同这处副枢，与王起三人同归于尽！
王起眼中寒光一闪。
不能再留手了。
断界之刃，终于完全出鞘。
没有惊人的气势，只有一道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将人的视线与灵魂都吸入其中的虚无刀光。
刀光一闪而逝。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
但那正在汇聚的恐怖邪力，那狂暴的暗红光芒，那即将自爆的玄机大长老，全都凝固了。
然后，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画作，连同那座暗红法坛副枢，一起无声无息地湮灭、消散，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第七层，变得空空荡荡，只剩下原本的建筑结构，以及窗外透进来的、清冷的星光。
王起收刀归鞘，面色如常。
慕容九和白素看着空无一物的房间，久久无言。
玄机大长老临死前的话，如同谶语，回荡在她们耳边。
城西乱葬岗……那裂隙之后，究竟是什么？
而那个隐藏在最深处的“宗主”，又到底是谁？
迷雾似乎散开了一角，露出的却是更深的黑暗与更庞大的谜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