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船无声,幽绿的灯笼在铅灰色天幕下投下诡谲的光晕,将沙滩上五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
那惨白的船体仿佛由无数巨兽骸骨拼凑而成,缝隙间流淌着粘稠的灰色海水,散发出比周遭环境更加浓烈的死寂与腐朽。
船头对着他们,如同沉默的巨兽张开了口,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王起将慕容九和白素护在身后,断界之刃斜指地面,刀身黯淡,甚至能看到细微的裂痕,但他握刀的手稳如磐石。
王磊与霍沧海一左一右,强忍伤势,兵刃横陈,眼神警惕地盯着那艘诡异的骨船。
空气中弥漫的阴冷恶意,如同无形的冰针,刺得人皮肤生疼。
“这船……是活的?”
白素声音微颤,她能感觉到那骨船散发出的并非纯粹的死物气息,更像是一种沉眠了万古的、冰冷的意志。
慕容九强撑着虚弱的身体,紫电剑雷光微吐,清冷的眸子扫过骨船:
“古籍有载,寂灭海中,有‘引渡之舟’,由陨落神魔残骸所化,渡生亦渡死……只是,登上此舟者,鲜有归还。”
渡生亦渡死?
是离开此地的契机,还是通往真正灭亡的捷径?
就在众人犹豫之际,那骨船船头,幽绿的灯笼光芒骤然闪烁了一下!
光芒投射在沙滩上,竟缓缓凝聚成一行扭曲的、由光影构成的古老文字,散发出沧桑的气息:
“渡资……一缕生机。”
文字一闪而逝,灯笼光芒恢复原状。
渡资?一缕生机?
众人脸色微变。
在这片连神明残骸都能湮灭的寂灭海中,“生机”是何等珍贵之物?
这骨船,竟以生机为船资?
“它在吸收这片天地的死寂之气……但也需要生者的活力作为引子,才能维持运转,或者说……满足某种规则?”
王起目光锐利,看出了些许端倪。
这骨船如同一个特殊的转换器,死寂是燃料,生机是火花。
“我去!”
王磊踏前一步,独臂紧握,“老子命硬,分它一缕生机又何妨!”
“不可!”白素急忙拉住他,“此地诡异,生机一旦被汲取,恐有未知后果!”
霍沧海也沉声道:“不错,还是另寻他法。”
王起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左手,指尖逼出一滴殷红的血珠。
那血珠并非寻常鲜红,而是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混沌灰芒与淡金剑意——蕴含着他独特的生命本源与力量印记。
“用我的。”
他屈指一弹,血珠化作一道流光,射向那幽绿灯笼。
灯笼光芒一卷,将那滴血珠吞没。
刹那间,灯笼幽光大盛,仿佛饱饮了琼浆玉液,连惨白的骨船表面都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活性”。
船身微微震动,发出细微的、如同骨骼摩擦般的“咔咔”声。
紧接着,一道由幽光凝聚而成的踏板,自船侧缓缓伸出,搭在了灰色的沙滩上。
通道,打开了。
“走。”王起当先踏上踏板。
踏板冰冷坚硬,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
他伤势沉重,每一步都牵扯着内腑剧痛,但步伐依旧坚定。
白素、慕容九、王磊、霍沧海紧随其后。
踏上骨船的瞬间,一股更加浓郁阴寒的死寂气息包裹而来,仿佛要冻结血液,侵蚀神魂。
船体比远处看起来更加庞大,甲板空旷,除了那根歪斜的桅杆和幽绿灯笼,空无一物。
脚下是冰冷光滑的骨板,缝隙间隐约可见下方粘稠的灰色海水。
骨船无人操控,却在众人登船后,自行调转方向,无声无息地破开死寂的海面,向着远处那模糊的岛屿轮廓驶去。
速度看似缓慢,实则极快,灰色的海面在船尾留下一条短暂存在的涟漪,随即又被永恒的死寂吞没。
航行在寂灭海上,时间与空间都失去了意义。
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灰,铅灰色的天,墨灰色的海,连风声都吝啬给予。
唯有骨船破浪的细微声响,以及那盏幽绿灯笼稳定散发出的、令人不安的光芒。
王起盘膝坐在甲板上,全力调息,试图在到达目的地前恢复一丝力量。
混沌之力与剑魄的冲突依旧存在,但在这片极致的死寂环境中,那剑魄反而安静了许多,仿佛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他隐隐感觉到,掌心劳宫穴深处,那被封印的剑魄,正与这片寂灭海产生着某种极其隐晦的共鸣。
白素和慕容九也抓紧时间疗伤,借助彼此的力量抵御外界死寂的侵蚀。
王磊和霍沧海则负责警戒,虽然骨船之上似乎并无其他活物,但在这等绝地,任何疏忽都可能致命。
不知航行了多久,远方的岛屿轮廓逐渐清晰。
那并非绿色的生机之地,而是一座同样由惨白色骨骼堆积而成的、巨大无比的……岛?
或者说,是一座漂浮在寂灭海上的、更加庞大的骸骨山峦?
岛屿形状怪异,嶙峋可怖,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而就在骨船逐渐靠近那白骨岛屿时,异变再生!
原本平静的灰色海面,突然剧烈翻涌起来!
数个巨大的、由粘稠灰水构成的漩涡在船周形成,散发出强大的吸力!
同时,漩涡之中,一道道模糊扭曲的、散发着怨毒与饥饿气息的灰色影子,如同水鬼般攀附上骨船船舷,试图爬上来!
这些影子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人,时而如兽,唯一相同的是那空洞的眼窝和无声嘶嚎的大嘴,充满了对生者气息的极致渴望!
是寂灭海中滋生的“怨寂残响”!
它们是被这片海域吞噬、未能彻底湮灭的残魂碎片,混合了寂灭气息,化为了只知吞噬生机的怪物!
“小心!”
王磊怒吼,独臂挥刀斩向一只爬上船舷的灰色影子!
刀锋掠过,那影子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骤然溃散,但溃散的灰气很快又在不远处重新凝聚!
霍沧海的长矛也刺穿了一道影子,同样效果甚微!
这些“怨寂残响”似乎无法被物理攻击彻底消灭!
更多的影子攀附上来,如同灰色的潮水,涌向甲板中心的众人!
阴寒刺骨的气息扑面而来!
慕容九强提雷元,紫电剑绽放雷光,横扫而出!
至阳至刚的雷霆之力对这些阴邪之物似乎有所克制,被雷光扫中的影子发出凄厉尖啸,消散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但依旧在缓慢重组!
白素也催动星辉,星光护罩撑开,将靠近的影子暂时逼退,但护罩在无数影子的冲击下剧烈波动,显然无法持久!
王起猛地睁开双眼!
他不能眼睁睁看着同伴被这些鬼东西耗死在这里!
他站起身,甚至没有去看那些汹涌而来的灰色影子,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船头那盏幽绿的灯笼,以及灯笼下方,那看似空无一物的船舵位置。
他感觉到,控制这艘骨船、或者说维持它在这寂灭海中航行的核心,并非船舵,而是那盏……以生机为燃料的灯笼!
以及灯笼深处,那一丝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操控意志!
“找到你了。”
王起声音冰冷,一步踏出,无视周围扑来的灰色影子,断界之刃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并非斩向那些影子,而是直刺那盏幽绿灯笼!
他要斩断这骨船的“控制核心”,逼出幕后之物!
刀光如冷电,瞬间穿透了空间的距离,点向灯笼中心!
就在刀尖即将触及灯笼的刹那——
灯笼幽光暴涨!
一道凝练到极致、混合了无尽死寂与某种古老威严的灰色光束,自灯笼中心悍然射出,迎向王起的刀锋!
与此同时,一个沙哑、古老、仿佛亿万亡魂齐声低语的声音,在王起脑海中直接响起:
“闯入者……安敢惊扰……永恒沉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