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罗雄伟一脚踹开醉仙楼那气派的红木金漆大门,留下个醒目的黑脚印,大喇喇地闯进来时,一楼鼎沸的人声瞬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原本觥筹交错、人声喧哗的大堂,此刻只剩下碗筷碰撞的零星声响和一片压抑的吸气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群不速之客身上——尤其是领头那个把头盔拿在手上,一脸倨傲的年轻人。
醉仙楼那位素来八面玲珑、见惯风浪的大掌柜,此刻脸上堆满了堪称教科书级的职业笑容,几乎是足不点地地从柜台后小跑出来,身后跟着几个管事和身材魁梧的打手。那笑容,热情得能挤出蜜来,又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谄媚。
“哎——呀!罗公子!您可真是贵脚踏贱地,好久不见您大驾光临了!小的们可想死您了!”大掌柜拱手作揖,腰弯得极低,脸上每一道褶子都透着讨好,“您看您是先用膳,还是……直接上六楼雅阁?六楼的姑娘们,可都天天念叨着罗公子您呐!”他那神态语气,活脱脱就是个资深老鸨,就差手里捏块香喷喷的手绢了。
罗雄伟显然很享受这种万众瞩目和被追捧的感觉,他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顺手就在大掌柜厚实的肩膀上用力拍了两下,发出“啪啪”的轻响。“哈哈,老钱头,你这张嘴还是那么甜!”他环顾了一下鸦雀无声的大堂,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带着一股混不吝的嚣张,“既然姑娘们想我,那爷今儿就好好乐呵乐呵!先吃饭,吃饱喝足了再上楼!给爷找最好的包间,上最好的席面!还有——”他拖长了调子,眼神扫过二楼雅座,“把你们这儿最水灵的姑娘都叫来!一个都不能少!”
“必须的!必须的!罗公子您就放心吧!”被唤作老钱头的大掌柜脸上笑容不变,连声应承,仿佛刚才那拍肩膀的力道不存在似的。“兄弟们,快请快请!罗公子发话了,二楼最好的‘揽月阁’伺候着!”他殷勤地在前面引路,一群白甲卫呼啦啦地簇拥着罗雄伟,踩着咚咚作响的楼梯,旁若无人地上了二楼。
我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刚才罗雄伟踹门进来时那嚣张的气焰,让我的心猛地一沉。当他那带着审视和玩味的目光扫视二楼时,我几乎是本能地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着面前那盘没怎么动的酱牛肉,恨不得把脸埋进碗里。可千万别让这小煞星看见!虽然我这位置靠着窗边,不算太显眼,但谁知道他那双眼睛会不会抽风?等他们一群人上了楼,楼下大堂才重新响起嗡嗡的议论声,带着几分玩味和不满。
大掌柜老钱头站在楼梯口,挺直了腰板,脸上那谄媚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了沉稳的歉意,对着楼下抱拳朗声道:“各位贵客!各位贵客!实在对不住,让大家受惊了!一点小插曲,扰了大家的雅兴,小店惶恐!为表歉意,每桌送一盘‘翡翠玉笋’,给大家压压惊,压压惊!诸位吃好喝好!”他声音洪亮,语气诚恳,三言两语就把场面稳了下来。店小二们得了令,赶紧跑去擦拭门板上那个刺眼的黑脚印。
我暗自咋舌。刚才那阵仗,我还以为是哪路煞神上门踢馆来了,结果……就为了装个排场?哪有人来吃饭先踹人家大门的?这罗雄伟的装逼水准,真是刷新了我的认知下限。
说实话,我是打心眼里佩服这位老钱掌柜。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这迎来送往的功夫,真不是一般人能练出来的。那份稳重、那份眼力劲儿、那份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简直是行走江湖的顶级配置。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这罗雄伟倒好,上来就给人一个下马威,砸人招牌似的。他倒是爽了,可这醉仙楼能在南州首府开这么大,背后能没点硬茬子?这等于直接打人家的脸,断人家的财路,是江湖大忌啊!他怎么就狂成这样?真以为带着白甲卫就能横着走了?是我表面上看到这样,还是另有隐情?我感觉这事有点不简单!
我不由得想起他爹罗振山。同样是带着白甲卫,罗振山给人的感觉是威严、深不可测,甚至带着点阴冷,但至少……像个干正事的?虽然见到魔教的人也不管,也未必是什么好人,可表面功夫还算过得去。这铸剑山庄,在我心里的形象也愈发模糊起来。最初以为就是个打铁铺子,后来知道是朝廷的兵工厂,再后来发现它似乎无所不包,连我这颗新牙都跟他们沾边……现在看着罗雄伟这无法无天的样子,更觉得这地方水深得可怕,透着股邪性。南州知府的儿子出来玩,也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跋扈吧?
应该不会就为了炫耀这么简单?
“你认识刚才那个罗公子?”
“啊?”萧颖清冷的声音突然在对面响起,打断了我的思绪。我猛地回过神,有点慌乱地抬头看她。她那双漂亮的杏眼正带着审视和一丝玩味,紧紧盯着我。
“不认识!真不认识!”我赶紧摆手,矢口否认,“就是……就是觉得这人,太……太霸道了,简直无法无天。”我试图掩饰刚才的失神。
“是吗?”萧颖挑了挑眉,纤纤玉指轻轻敲了敲桌面,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你这个人,说话可真不老实。刚才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那本功法的书页,是不是少了?很难回答吗?”她旧事重提,眼神锐利如刀。
我心里一紧,面上却强装镇定,拿起茶杯掩饰性地喝了一口:“嗐,这……你想多了,功法书怎么会少呢?我都练了快二十年了,熟得很,少不少页我能不知道?不碍事,不碍事。”我心里开始打退堂鼓,强行糊弄了一下。这地方真不能多待了,罗雄伟就在楼上,萧颖又步步紧逼,再待下去准没好事,得赶紧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