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骸荒原深处,一处背靠万仞玄冰绝壁的天然冰窟内。
这里寒风比之外界更加凛冽刺骨,呼啸着灌入窟中,发出鬼哭般的尖啸。冰窟四壁凝结着无数尖锐的冰棱,如同巨兽狰狞的獠牙,散发着幽蓝的寒光。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极其不稳定、却又压抑到极致的狂暴气息,仿佛一座随时可能喷发的火山被强行按捺在冰封之下。
风啸天盘膝坐在冰窟中央,周身血气翻滚,如同沸腾的熔岩。那血气不再是均匀缭绕,而是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极不稳定。他的脸色忽明忽暗,额头青筋暴起,淡红色的瞳孔中不时闪过痛苦与暴戾交织的光芒。
在他丹田气海之内,那颗虚幻缠绕血丝的金丹雏形,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引动着周遭天地灵气剧烈波动,隐隐竟与外界某种浩瀚恐怖的法则产生了细微的共鸣!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却足以让任何筑基修士魂飞魄散的毁灭性气息——天劫的气息,正在悄然汇聚。
“哼…”风啸天闷哼一声,双手结印的速度快得出现了残影,不惜耗费本命精血,强行将那躁动不安的假丹之力压回体内,斩断那丝与天地法则的联系。
“该死的…杀戮过甚,吸收的气血太杂,差点提前引动金丹雷劫…”他心中暗骂,语气中带着一丝后怕和烦躁。在这毫无准备的荒原渡劫,无异于自寻死路。
就在这时,冰窟入口处,风雪卷挟着两道极其狼狈、气息萎靡的身影踉跄而入。正是莫痴和蒋戈伓,蒋戈伓还吃力地扛着昏迷不醒、气息如同游丝的费钱。
两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冰面上,头颅深深低下,连大气都不敢喘,身体因恐惧和伤势而微微颤抖。
莫痴强忍着胸骨碎裂的剧痛和内心的惊惶,声音干涩发颤地开口:“天…天哥。兄弟们…失手了。差点…差点就回不来见您了。”
蒋戈伓更是将头埋得更低,恨不得钻进冰层里去,根本不敢抬头看风啸天此刻的表情。
冰窟内那狂暴的气息骤然一滞,随即变得更加冰冷压抑。
风啸天缓缓睁开双眼,那双淡红色的眸子落在跪地的两人身上,如同冰冷的刀锋刮过,让莫痴和蒋戈伓瞬间如坠冰窟,血液都快要冻结。
“嗯?”风啸天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威压,“我让你们分开行动了?三个人一起,还能弄成这副德行?”
“没…没有!天哥,我们绝不敢分开行动!”莫痴吓得一个激灵,连忙解释,声音都变了调,“这次…这次是遇到硬茬子了!点子扎手!”
“哦?”风啸天眉梢微挑,似乎提起了一丝兴趣,但更多的还是冰冷,“哪个王朝?戚长天的大乾?还是潘孔道的大阳?竟然能让我大幽的利刃卷刃?”
“不…不是…”莫痴咽了口唾沫,艰难地道,“是…是大玉王朝。”
“大玉?皇甫问天手下那些废物?”风啸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化为不屑,“除了那个叫黄火巨的刀意还有点看头,其余不过土鸡瓦狗。你们三个是越活越回去了?”
“不…不是其他人,”莫痴感觉冷汗已经浸透了后背,“是…是他们那个之前一直没露面的第五人,一个叫陈临的小子!他…他一个人就…就打趴了我们三个!费钱差点当场就…”
“陈临?”风啸天搜索了一遍记忆,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没听过。一人击败你们三个?”他的目光变得锐利起来,紧紧盯着莫痴,“难道…他也踏入了那个境界?”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解释。
莫痴感受到那目光中的压力,连忙摇头:“应…应该还没有!他的气息虽然强横,但并未给属下那种面对天哥您时的…法则威压感。可能…可能无限接近结丹了?而且,他的肉身极其恐怖!徒手就能硬接我们的嗜血剑!力量大得不像话!”
“哼,没有凝聚假丹,触摸法则,肉身再强也不过是一介莽夫匹夫,空有蛮力,何足为惧?”风啸天闻言,顿时嗤之以鼻,心中那一点疑虑散去,重新被傲慢占据。
一直沉默的蒋戈伓此时小心翼翼地补充了一句,声音细若蚊蝇:“天…天哥…还有…何建师弟,据说…也是死在此人手中。”
“哦?”风啸天眼中终于闪过一抹实质性的杀意,如同毒蛇吐信,“杀了何建,又伤我三人…很好。”
他缓缓闭上眼,周身躁动的血气再次被强行压下:“等我彻底平息了体内躁动的力量,便是他的死期。他的气血,想必很合嗜血剑的胃口。”
冰冷的话语如同死亡的宣判,在冰窟中回荡。
随即,他话锋一转,带着毫不掩饰的残忍:“若不是眼下还用得着你们这几个废物,就凭你们这般丢人现眼,我早就亲手将你们剁碎了喂剑了!”
莫痴和蒋戈伓吓得浑身一颤,头磕在冰面上,连声道:“对…对不起!天哥!是我们无能!谢天哥不杀之恩!”
“滚下去疗伤!下次若再这般无用,就自己跳进血池里献祭吧!”风啸天不耐烦地挥挥手,重新沉浸到压制力量的过程中。
莫痴和蒋戈伓如蒙大赦,连滚爬爬地拖着费钱退到冰窟角落,赶紧吞服丹药运功疗伤,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恐惧。他们知道,风啸天的话绝非戏言,若不能再体现价值,死亡将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
寒湖坡一战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在这片绝望的冰原上飞速传开。
那些如同惊弓之鸟、在东躲西藏中艰难求生的各王朝幸存者们,先是听闻大幽王朝三煞星在寒湖坡受挫,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待消息被多方证实后,便是巨大的狂喜和希望如同野火般蔓延开来!
陈临!
这个名字以前寂寂无名,此刻却如同黑暗中燃起的一束火炬,照亮了幸存者们几乎绝望的心田。
“大玉王朝的陈临?他竟然能一人击退莫痴、蒋戈伓、费钱三人?还重伤了一个?”
“太好了!天不亡我!终于有人能站出来对抗风啸天那个魔头了!”
“就算他可能不敌风啸天,但加上我们剩下的人,联合起来,定然能让风啸天有所顾忌,不敢再肆意猎杀!”
“对!联合!必须联合起来!这是我们唯一的生路!”
求生的欲望压过了一切恐惧和猜忌。什么王朝积分,什么宗门奖励,在活下去这个最朴素的愿望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几乎所有幸存者都达成了一个共识:找到大玉王朝,找到陈临,结盟自保!
于是,在霜骸荒原的第七日与第八日,冰原之上出现了奇特的一幕。原本互相提防、甚至彼此猎杀的不同王朝选手,开始小心翼翼地互相靠近,交换情报,最终目的都指向同一个——寻找那支代表着生存希望的队伍。
……
霜骸荒原,第八日。
经过一日一夜的全力疗伤和恢复,大玉王朝一行五人状态终于恢复了大半。
诸葛战胸前的恐怖剑伤已经结痂,虽然内腑仍需温养,但已无大碍。石破山那身恐怖的恢复力在丹药辅助下终于摆脱了寒气遏制,满身的细密剑痕大多愈合,只是新肉略显粉嫩。穆清内息平稳,损耗的灵力也已补充回来。黄火巨最为活蹦乱跳,虽然元气未完全复原,但已不影响战斗。
五人稍作整顿,便继续朝着荒原最中心的方向进发。时间只剩下最后两天,那座离开的光阵随时可能出现,他们必须尽快赶到中心区域。
经此一役,队伍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陈临虽依旧温和,但无形中,穆清、黄火巨、甚至孤傲的诸葛战和憨直的石破山,都隐隐以他为首,行动间会下意识地关注他的意见和动向。
陈临敏锐地察觉到了这种变化,心中微叹,却并未推辞。能力越大,责任越大。既然实力稍强一线,那便多承担一线,护佑同伴周全,在这绝境中杀出一条生路,他义不容辞。
越是靠近中心区域,遭遇其他队伍的频率越高。
然而,这一次,遇到的队伍反应却与之前截然不同。
当他们远远看到大玉王朝的五人时,非但没有立刻警惕戒备或绕道而行,反而先是仔细辨认,待看清服饰后,脸上瞬间露出难以抑制的惊喜之色,主动加速迎了上来。
这一反常举动让大玉王朝五人立刻停下脚步,瞬间结阵,警惕地望向来人。
对方约莫四五人,服饰统一,显然来自同一王朝。为首一名气质沉稳、面容俊朗的青年见状,连忙停下脚步,示意身后同伴止步,独自上前数步,远远便拱手行礼,声音清朗,带着十足的诚意:
“前方可是大玉王朝的诸位道友?在下大乾王朝云海,身后是在下的师弟师妹。我等绝无恶意,冒昧拦路,只为恳请与诸位合作!”
“大乾王朝?”陈临目光微凝,记得这是与皇甫问天不太对付的那个戚长天的王朝。他上前一步,拱手回礼,不卑不亢:“正是大玉王朝。在下陈临。不知云海道友所言合作是…”
然而,他话未说完,云海身后一名容貌俏丽、眼神灵动的少女便忍不住探出头,好奇地上下打量着陈临,惊喜地脱口而出:“你就是陈临呀?哇!比传闻中还…眉清目秀,挺帅气的嘛!小哥哥,你有道侣吗?”
“呃…”陈临哪经历过这等阵仗,面对少女如此直白(且不合时宜)的夸赞和询问,顿时语塞,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应,脸上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窘迫。
“噗嗤…”他身后的黄火巨第一个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连忙用手捂住嘴,肩膀疯狂抖动。穆清也是以拳抵唇,强忍笑意。就连石破山都咧开了大嘴,诸葛战的嘴角也微不可查地向上弯了一下。
云海顿时一脸尴尬,连忙将那少女拉回身后,低声斥责了一句:“小师妹!不得无礼!”随即转向陈临,歉然道:“陈临兄海涵,我家小师妹性子跳脱,口无遮拦,绝无恶意,万万不要误会。”
他神色一正,语气变得严肃而恳切:“实不相瞒,我等此番前来,是真心恳请与贵王朝合作,结为同盟,共同抵挡大幽王朝风啸天,以期能携手撑到试炼结束,阵法开启之日!”
他目光扫过陈临五人,语气沉重:“想必陈临兄已然知晓大幽王朝那伙人的所作所为。他们实力强横,手段残忍,分明欲将我等赶尽杀绝,独吞所有玉牌!如今形势,我等若再各自为战,甚至互相猜忌,最终只会被他们逐个击破,死路一条!唯有放下成见,联合所有力量,方有一线生机!”
陈临凝视着云海的眼睛,他的神识感知悄然蔓延,并未从对方身上察觉到任何虚伪和歹意,只有真诚、焦虑以及对生存的强烈渴望。
他并没有立刻答应,而是微微侧身,目光投向身后的四位同伴,用眼神征询他们的意见。
黄火巨立刻收起笑容,用力点头,传音道:“陈临兄,我看这云海不像坏人,说得也在理!风啸天那王八蛋太强了,人多力量大!”
穆清微微颔首,传音道:“可结盟。大乾王朝风评尚可,戚长天陛下虽与陛下不和,但并非阴险小人。需约法三章,防人之心不可无。”
诸葛战言简意赅:“可。”
石破山瓮声道:“俺听你的!”
得到同伴一致支持,陈临心中有了底。他转回身,看向一脸紧张的云海,沉声道:“云海兄所言极是。合则生,分则亡。我们可以合作。”
云海闻言,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长长舒了一口气。
但陈临的话并未说完,他语气转为严肃,目光扫过大乾王朝几人:“但我希望诸位是真心合作,共渡难关。若有人心怀鬼胎,妄图在背后捅刀子,行那龌龊之事…”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凌厉剑意微微散发,虽一闪即逝,却让云海等人瞬间感到肌肤刺痛,心中凛然:“…那就休怪陈某剑下无情!届时,大幽王朝未必是你们最先要担心的。”
这是警告,也是底线。
云海神色一肃,立刻抱拳,郑重起誓:“陈临兄放心!我等绝非忘恩负义、背后伤人之徒!合作期间,必以诚相待,共同进退!若违此誓,天人共戮,道基崩毁!”
“好!”陈临点头,脸上重新露出笑容,“既然如此,那从现在起,我们便是盟友了。”
“太好了!”大乾王朝几人顿时喜笑颜开,尤其是那小师妹,看着陈临的眼神更是亮晶晶的。
两支队伍合流,人数增至十人,气势顿时壮大了不少。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个开始。
在接下来的路途上,仿佛形成了某种效应,不断有幸存的小队闻讯寻来。
大风王朝残存的三人,衣衫褴褛,脸上带着疲惫与惊惧,如同找到救星般加入。
大炎王朝仅剩的两位修士,一人断臂,伤势不轻,被同伴搀扶着前来,眼中充满了对生存的渴望。
甚至还有大玄王朝的两人以及一个来自较小王朝“大岚”的两人小队,也先后寻到队伍。
他们的情况一个比一个凄惨,几乎人人带伤,灵力消耗巨大,显然这几日都在亡命奔逃,苦苦支撑。
每一个前来投奔的队伍,陈临都会仔细审视,并由云海、穆清等人从旁协助甄别,确认并无大幽王朝的奸细,且确实是走投无路的幸存者后,方才准许加入,并约法三章。
等到第八日傍晚,这支临时汇聚起来的联盟,人数已然达到了十九人之众!
除了神秘莫测、凶名最盛的大幽王朝四人,以及可能早已全军覆没的个别王朝,其余所有的幸存者,几乎都已汇聚于此。
十八双眼睛,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对未来的忐忑、以及最后的希望,共同望向队伍最前方那道挺拔的青衫身影。
冰原之上,一支为了生存而凝聚的力量,正踏着暮色,坚定地走向最终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