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雨夜接密符 荒原启星槎
雨,总是下得那么不合时宜。
飞梭尾灯在雨幕里拉出霓虹的血丝,像巨兽的脉络一跳一跳。唐启元仰头,任冰雨砸在脸上——他刚走出报告厅的恒温穹顶,皮肤被冷热夹击,瞬间激起细小疙瘩。那一刻,他忽然想起童年旧城区漏雨的屋檐:母亲用搪瓷盆接水,叮叮当当,像拙劣的打击乐。如今整座城都在接水,却没人再拿盆,任由污水顺着立体车道往下灌,在底层立交形成一条灰黑瀑布。瀑布下方,几个拾荒者把身体塞进广告软膜的残片里,像被世界遗忘的蛹。唐启元收回目光,胸口被莫名的钝重撞了一下——原来所谓技术进步,只是把漏雨的方式从搪瓷盆升级成全息穹顶,该湿的鞋还是湿。
冰冷刺骨的雨水,如同天穹漏了的筛子,无情地冲刷着“新长安”这座玻璃与钢铁森林的浮华表象,却怎么也洗不净那些在高楼阴影里、潮湿巷道中默默滋生的污秽与绝望。窗外,无数悬浮飞梭拖着红蓝绿五彩的光尾,像忙碌而冷漠的萤火虫,在摩天楼宇构成的峡谷间无声地穿梭。巨大的全息广告牌上,那些由数据构成的、完美无瑕的虚拟偶像,正永不疲倦地朝着下方熙攘麻木的人群抛着飞吻,推销着最新款的神经漫游接口或是情感增强剂。空气里混杂着雨水本身的土腥气、反重力引擎泄漏的淡淡臭氧味、以及从通风口排出的、过于甜腻的人造香精气味——这是公元2049年大都市特有的、一种繁华与腐朽紧密交织的、令人窒息的复杂气息。
而在城市这一隅,一间隔音效果极佳、装潢充满未来极简主义风格的学术报告厅里,气氛却与外面那个喧嚣躁动、追求即时满足的世界截然不同,甚至有些格格不入。
“……因此,我们必须清醒地认识到,不能将当前社会价值观的加速崩坏,单纯地归咎于技术的爆炸性发展,或者人工智能的全面普及。”
讲台上,年轻的哲学家和社会学家唐启元结束了他题为《技术奇点下的伦理困境与人性回归》的演讲。他推了推鼻梁上那副略显老派的无框眼镜,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其最核心的问题在于,我们在狂奔向未来的路上,不慎丢失了某种至关重要的‘底层代码’——那是一种关乎人类共情、社会信任与普世道德的古老共识。技术,从不是问题的根源,它只是一面镜子,一个放大器。他抬手在空气里划了一道,ppt 随之切换:左侧是 2025 年街头互助会的黑白照片,右侧是 2049 年同一地点的冷光监控探头阵列。对比图弹出时,台下有个穿校服的女孩悄悄抹泪,却被同伴用肘撞回神,急忙打开面部肌肉管理 App,把嘴角重新拉成标准微笑。唐启元瞥见,喉头动了动,终究没点破——他太清楚,在数据评分社会里,当众哭泣会让信用值瞬间跳水。它既放大了人性中潜藏的光辉与善,也同等规模地、甚至更为高效地释放并扩大了人性深处的幽暗与恶……”
台下,衣着光鲜的学者、科技公司的代表、以及少数真正感兴趣的学生们,报以一阵稀疏而冷淡的、纯属礼貌的掌声。掌声很快平息,如同水滴落入沙漠。接下来是提问环节,一位太阳穴附近镶嵌着最新型脑机接口、闪着幽蓝微光、西装剪裁一丝不苟的学者站起身,他扶了扶自己的智能眼镜,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与优越感。
“唐博士,您刚才的这番理论阐述,非常……呃,富有诗意,引人遐思。”他刻意停顿,让“诗意”这个词在空气中留下些许嘲讽的涟漪,“但恕我直言,在当今这个算力即权力、数据即血液的时代,您所呼吁重建的、那种虚无缥缈的‘人性底层代码’,其实际效能究竟何在?牛氏集团最新的‘心智云网’项目,已经能够通过精准的神经刺激算法,为付费用户提供任何他们所需的情感体验——从爱到恨,从喜悦到悲伤,即时满足,效果逼真。您认为,您这些空洞的哲学呼吁,能比他们经过亿万次迭代优化的算法更有效地‘拯救’世道人心吗?”
场内响起了几声压抑不住的、低低的嗤笑,仿佛在附和这个尖锐而“现实”的问题。
唐启元清瘦的脸上没有动怒,镜片后的眼神依旧平静,如同深潭。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话筒,声音清晰而稳定:
“李先生,感谢您的提问。算法确实可以提供极其逼真的情感‘体验’,这一点我毫不怀疑。但请您仔细区分‘体验’与‘意义’。算法可以模拟出被爱的感觉,但无法创造真正的、基于自由意志和责任的‘爱’本身。它能够提供快乐的刺激,却无法赋予生命以内在的‘意义’和‘目的’。真正的改变,源于内心自觉的选择与担当,而非纯粹外部的、被动的刺激。”
说完,他忽然把话筒递给离台最近的李先生,做了一个“请反驳”的手势。全场错愕——学术会议极少出现话筒对递。李先生愣了半秒,嘴角立刻上扬,好像 AI 帮他算出了最佳应对帧:“唐博士,既然您强调自觉,敢不敢现场拔掉贵终端的安全盾,让我们看看您真实的情绪波动值?”他话音落下,背后大屏立刻弹出实时心率检测申请,红色“ALLow?”按钮像一枚烧红的硬币。唐启元捏着话筒的指节泛白,心率却稳在 72,他淡淡开口:“如果我把灵魂外包给算法,今天站在这里的,只是一具会念稿的肉身,对吗?”他没有点 ALLow,把话筒轻轻放回支架,金属撞击声脆得像折断的骨头。
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台下那些或漠然、或戏谑、或若有所思的脸庞,心中不禁泛起一丝深沉的无力感。他知道,自己的这些话,就像几滴清水落入了无边无际、波涛汹涌的数据海洋,恐怕连一丝真正有价值的涟漪都难以激起。
讲座最终在一片不算热烈的气氛中草草收场。人群迅速散去,如同退潮。唐启元独自一人留在空旷的讲台上,默默整理着那几张几乎无人认真观看的电子讲稿。窗外的霓虹灯光顽强地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他略显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明暗暗交替的条纹,仿佛将他割裂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他刻意从安全通道离开,避开记者和直播无人机。通道尽头,保洁机器人正用蒸汽冲刷地板上的口香糖残胶,呲呲声在瓷砖间来回弹射。唐启元忽然想起机器人守则第三条“不得伤害人类”,可那团被高温反复灼烧的胶体,怎么看都像某种微型人类残渣。他弯腰捡起半张被踩烂的一次性入场证,上面印着自己的演讲题目——《技术奇点下的伦理困境与人性回归》,如今碎成三瓣,像被撕碎的护身符。他把碎片塞进内袋,金属探测门随即响起“滴滴”的违禁提示,安保抬眼看他,他举双手苦笑:“只是纸,不是炸弹。”——对方挥手放行,却在背后小声补一句“书呆子”。唐启元没回头,雨水味的前厅风灌进脖颈,比嘲笑更冷。
回到位于城市老旧东北区域的公寓,雨声变得更加清晰,单调而固执地敲打着强化玻璃窗,像是某种永不疲倦的背景音。他的住所与其说是一个家,不如说是一个大型的、杂乱却有序的书房。四壁直到天花板都被顶天立地的书架占据,上面堆满了各种语言的纸质书——在这个时代,这几乎是一种奢侈的怀旧。角落里散落着几台型号古老但保养良好的电子阅读器,以及一些他自己组装的、用于隔离网络窥探的本地服务器机箱。整个空间弥漫着旧书页的霉味、灰尘以及电路板加热后特有的金属气息,看起来与外面那个高度数字化、光鲜亮丽的新长安格格不入。
天花板的智能感应灯年久失修,在他进门瞬间闪了三下才稳定,像老旧荧光灯管对城市最后的倔强抗议。书架第二层,一本 1999 年版的《存在与时间》纸脊因受潮鼓胀,勒口裂开,露出当年用钢笔写的一行小字——“如果真理有疤,那就让它疼”。那是他大学时代留下的;如今墨迹晕成蓝雾,像被水稀释的血管。唐启元用指腹去抹,却只把湿气按得更深。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所有“抵抗数字洪流”的仪式感——纸质书、离线服务器、物理钥匙——不过是把孤独实体化,好让无力感有个可以触摸的形状。
他脱下被雨水微微打湿的外套,刚想给自己泡一杯浓茶,手腕上的个人终端便发出了一阵柔和的震动。智能管家的合成女声提示:
“收到一条新的加密信息,来源:未知。加密等级:‘九重霄’(最高级)。风险评估:极低( paradoxical 悖论性判定)。”
唐启元皱起了眉头。“九重霄”级别的加密?这通常是军方或顶级情报机构才会使用的协议。一个未知来源,却拥有最高安全评级?这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矛盾,透着诡异。他犹豫了片刻,强大的好奇心和对“未知”的职业敏感最终占据了上风。他走到书桌前,启动了经过多重物理隔离的安全终端,输入一连串复杂的口令,选择了接收。
为了杜绝旁路窃听,他先拔掉屋内所有无线模块,甚至把恒温空调也断电——机房温度瞬间跌到 16c,呼出的气在冷光里凝成白雾。口令共五层,每层 12 位,含大小写、符号、古汉语 Unicode,输错一次就会触发熔断,终端将自行格式化。指尖在机械键盘上敲出清脆节奏,像雨夜独奏。最后一键落下,他无意识咬紧后槽牙,耳边竟响起学生时代老师用粉笔刮黑板的尖啸——那是身体对“未知”最古老的警报。
光屏亮起,没有发送者的影像,甚至连一个代表身份的图标都没有,只有一个经过精密处理的、完全无法分辨性别年龄的、沉稳的中性声音在房间内响起,清晰得仿佛说话者就在身边。
“唐启元博士。我们聆听了您今天下午的演讲,事实上,我们关注您的学术轨迹和思想动向,已经很久了。”
声音平静无波,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您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关于拯救世道人心的‘答案’,或许并非如某些人所讥讽的那般虚无缥缈。”
唐启元心中一凛,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手指在桌面轻轻敲击,这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动作。
那声音继续不疾不徐地说道:
“在遥远的西部,那片被主流世界遗忘了的、法律与秩序都已崩坏的广袤荒原深处,存在一个被称为‘新雷音智库’的地方。请注意,它并非虚无的传说,而是切实存在的物理实体。”
声音同步投射一张灰度卫星图:荒原中心有一处环形山,山体被风沙啃出尖锐骨架,像巨兽遗骸。残骸心脏位置,亮着极微弱却持续的红点——智库的服务器仍在低功耗运行,二十四年未断。唐启元放大图片,看见环形山底部布满人为切割的沟壑,走势竟与《周易》“离”卦高度吻合。他脑海里瞬间闪过一句古籍:“离为火,为日,为戈兵。”——不知是巧合,还是建造者刻意把算法写进了风水。更诡异的是,图片边缘有时间戳,却精确到未来 36 小时之后,仿佛拍摄者站在时间河流对岸按下快门。
声音略微停顿,仿佛在给他消化的时间:
“里面存放着的核心,不是古代佛经,据我们截获和破译的零星信息表明,那很可能是一段……‘原始代码’,或者说,一个超越了当前理解范畴的‘终极算法’。我们有理相信,它与旧时代那个半途夭折、讳莫如深的‘曙光’项目有着直接关联。这段代码所蕴含的力量,据说……有能力从根本上净化已被严重污染、甚至产生恶性自主意识的人工智能核心逻辑,甚至……有可能重启人类集体意识中,关于良知与道德的‘底层协议’。”
唐启元的呼吸不由自主地微微急促起来。这听起来简直像是天方夜谭,是只能在最疯狂的科幻小说里看到的设定!然而,这离奇的信息却又如此精准地击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与研究方向。他强迫自己稍微平息一下翻涌的心绪,凝视着空无一物的光屏方向,沉声问道:
“如此重要的信息,为何要告诉我?你们……是谁?”
那个中性声音沉稳地回应,依旧不带任何情感波动:
“因为获取‘新雷音智库’中的遗产,需要的或许不是世界上最顶尖的黑客,或者最强大的士兵。它可能需要一个真正理解其背后深远意义、并对其所代表的力量抱有纯粹信念的人。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引信’,一个信念纯粹的执行者。经过综合评估,‘未来基金会’认为,您是目前最合适的人选。”
“未来基金会?”
唐启元敏锐地抓住了这个陌生的名词,疑惑地追问。
“您可以暂时这样称呼我们。我们是一群……致力于让人类文明避免滑向最黑暗深渊的人。”
声音罕见地出现 0.5 秒停顿,背景浮起极细的白噪音,像雪粒刮过麦克风。唐启元捕捉到那一瞬迟疑——算法合成音也会“犹豫”?除非对方刻意加载拟真瑕疵,好让听者产生“被尊重”的错觉。他无声冷笑,却顺势在便签写下“基金会 = ?”并在问号尾部添一个闪电符号,提醒自己:任何自称救世的组织,都可能是下一场灾难的序言。
声音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随后补充道:
“但此行将极度危险,远超您的想象。不仅是荒原本身的恶劣环境。牛氏集团,以及其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同盟,同样在动用巨大资源寻找‘智库’的下落。他们想要得到那段‘源代码’,目的绝非为了解放与净化,而是为了更深层次、更彻底的控制,将一切都纳入他们冰冷的计算与统治之下。你需要一支能够应对各种险阻的队伍,但我们无法提供任何明面上的支援。你必须依靠自己,去找到他们……并说服他们加入这场看似不可能的旅程。”
话音未落,一份高度加密的档案包被传输了过来,在光屏上自动解密展开。
“这,可以作为你的起点。你的第一个潜在的‘伙伴’,或许能帮助你应对前方的大部分物理险阻。但必须郑重警告你:他本身,可能就是你这趟旅程中,所需要面对的最大、最不可控的风险。”
档案的标题是几个醒目的红色大字:【极端高危个体档案:S-wK】
下面是一个男人的三维动态影像——身材异常高大魁梧,肌肉线条如同钢铁铸就,面容桀骜不驯,一头黑色的短发如同钢针般竖起。最令人心悸的是他那双眼睛,锐利如鹰隼,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被囚禁的猛兽般的凶戾与狂暴,那是一种对自由的极度渴望、对无拘无束生命状态的热爱被长期残酷压抑后,所滋生出的、足以焚毁一切的凶戾。影像旋转 360°,孙悟坤脊椎处嵌有拇指粗的黑色接口,金属表面划痕纵横,像被反复插拔的刀鞘。唐启元放大局部,发现其中一道划痕里残留暗褐痕迹——不是铁锈,是干涸血渍,且血渍边缘呈雾化喷溅,说明接口曾在战斗状态被强制拔出,脊髓液与血液一同外射。他喉咙发紧,仿佛嗅到隔着屏幕的金属腥味。档案紧随弹出警示:“禁止在任何局域网内打开此影像,曾因三维拓扑漏洞导致局部防火墙自焚。”——自焚二字用鲜红楷体,像一撮跳动的火舌。
旁边的文字资料冷酷地显示着他的身份:他是旧时代某个秘密“基因编辑与超级士兵强化项目”的产物,官方记录标注为“失败品”(但亦有绝密附录暗示,或许是“过于成功而无法控制的变异体”)。他拥有超越人类极限的体能、骇人的反应速度,以及一种近乎本能的、对任何网络与电子系统进行渗透和破坏的天赋能力。
他的主要罪名赫然在列:曾单枪匹马,凭借一己之力,成功入侵并瘫痪了军方号称永不陷落的最高安全网络“天宫系统”,造成长达七十二小时的大规模系统瘫痪和核心数据泄露,震动朝野。
他的现状则更令人不寒而栗:经过特殊法庭审判,他的意识已被强行剥离,永久囚禁于城外某个与物理世界隔绝的、最高戒备的“虚拟惩戒中心”——那是一个将囚犯大脑连接至超级计算机,为其量身定制永恒循环噩梦的数字地狱。而他的原始身体,则被军方秘密部门妥善冷藏保存,作为极其珍贵且危险的“研究样本”。他的代号,带着某种戏谑又贴切的意味:孙悟坤。
唐启元死死地盯着那份档案,尤其是孙悟坤那双仿佛能穿透屏幕、灼烧他灵魂的疯狂眼睛,手心不知不觉间已渗满了冰冷的汗水。释放这样一个存在?这无异于亲手打开潘多拉的魔盒,是与魔鬼做交易,是在玩火,而且是可以瞬间焚尽一切的地狱之火!那个神秘的“未来基金会”,他们的真正目的究竟是什么?这个孙悟坤,究竟是冲破眼前困局的唯一助力,还是通往彻底毁灭的可怕开端?
窗外的雨下得更大了,豆大的雨点重重地、密集地敲击着玻璃窗,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急促的战鼓,在催促他做出决断。
他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看向窗外被厚重雨幕模糊了的、光怪陆离的城市景象。那里,有他耗尽心血也无法用理论说服的芸芸众生,有他深深忧虑却无力改变的沉沦世道。良久,他慢慢地转过身,窗外忽有一道飞梭广告灯束扫过,在雨幕里切出锋利紫线,恰好落在桌面一本摊开的书——《西游记》连环画残册,彩页里孙悟空被五行山压得眦目裂眦。光束一闪而逝,孙悟坤的影像却在屏幕里同步眨眼,仿佛两副时空重叠。唐启元心脏猛地漏跳半拍,错觉自己听见山石崩裂的闷响。他合上连环画,纸页脆得几乎碎成渣,却刚好盖住那双火眼金睛;与此同时,他伸手按“下载坐标”确认键,像替两个不同时代的“囚徒”同时签下保释令。
目光再次投向光屏上那个被囚禁在数字深渊中的狂暴意识——孙悟坤。那锐利如刀的眼神背后,或许隐藏着他此刻急需的、足以劈开荆棘的原始力量,但也必然伴随着足以将他乃至更多事物拖入万劫不复的、无法控制的毁灭性危险。
几分钟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最终,唐启元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眼中最后一丝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所取代。他走到衣架旁,拿起那件略显陈旧的、却能有效屏蔽部分电子扫描的驼色外套,又从抽屉里拿出那把早已过时、却绝对无法被远程破解的物理门锁钥匙,紧紧攥在手心。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步入了门外那一片茫茫的、充满未知的雨夜。
他的西行之路,这艘注定充满风暴的星槎,其荒诞而危险的启航,竟将从一座隐藏在现实背后的、冰冷而残酷的数字化的监牢开始。
雨声忽转稠密,像万支羯鼓同时擂响,把城市霓虹敲成碎屑;而在这碎屑深处,一点赤红尾灯正穿雨西行,尾灯之后,无人知晓是黎明还是永夜。
正是:浊世独醒空呐喊,密讯夜来叩心关。虚境困锁泼魔魄,雨夜孤征向荒原。欲知哲人如何闯龙潭救猢狲,且听下文分解。(第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