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的铃声像是某种解脱，又像是某种不详的预告。
赵晓背着书包，混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脚步不算慢，但总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像压了块石头。
叶辰那副疯狂又狼狈的样子，以及最后那句冰冷的威胁，还时不时在他脑子里回放。
他知道，以叶辰那种睚眦必报的性格，这事儿肯定没完。
果然，刚走到能望见校门口的地方，赵晓心里就“咯噔”一下，脚步不自觉地放慢了。
只见校门侧对面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叶辰正斜倚着树干，嘴里叼着根烟，烟雾缭绕，遮住了他半张脸，但那双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在出校门的学生脸上来回扫视，眼神阴鸷，带着毫不掩饰的戾气。
他身边还站着两个熟悉的身影——黄毛王浩和绿毛李强。
两人也一改平时跟在叶辰屁股后面点头哈腰的谄媚样，抱着胳膊，歪着脑袋，一副街头混混架势，眼睛同样不怀好意地扫视着人群。
坏了。
赵晓心里一沉，还真是冲我来的。
看这架势，叶辰是打定主意要在校外找回场子了，而且还带了“帮手”。
他下意识地想退回校内，或者从别的门走。
但学校就这一个正门，后门离得远，而且这个时间估计也关了。
硬着头皮往前走？看叶辰那三个人虎视眈眈的样子，自己今天怕是凶多吉少。
虽然昨天凭着一股血性和实战经验摔了叶辰一个跟头，但那是在对方轻敌、且没用“非常”手段的情况下。
现在对方明显有备而来，而且是在校外——这意味着学校那个压制真气的法阵不起作用了。
叶辰他们虽然看着像草包，但毕竟是修真世家出来的，多少有点真气底子，真要动起手来用上真气，自己这纯靠体力和街头打架经验的身手，恐怕不够看。
只能期望校门口的保安给力点了…… 赵晓心里抱着一丝微弱的希望，目光投向校门旁的保安亭。
只见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看起来五十多岁的大叔，正坐在亭子里，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盹，面前的茶杯冒着缕缕热气，一副退休老干部模样。
赵晓嘴角抽了抽，心里那点希望瞬间熄了一大半。
靠不住。
眼看离校门越来越近，叶辰似乎有“蜘蛛感应”一般，叼着烟的脑袋猛地一转，视线如同精准的雷达，瞬间锁定了人群中的赵晓！
四目相对。
赵晓心脏猛地一跳，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
他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假装没看见，低着头，加快脚步，只想快点穿过校门，混入外面更广阔的人流中。
只要到了大街上，叶辰总不敢太过分吧？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叶辰的嚣张和今天非要“办了他”的决心。
就在他一只脚刚踏出校门电动伸缩门范围，身体还没完全融入外面人行道的瞬间——
“哟！这不是赵晓嘛！放学啦？等你好久了！” 叶辰的声音带着夸张的“热情”和毫不掩饰的恶意，突兀地响起。
下一秒，三道身影如同饿狼扑食，瞬间从三个方向围了上来！
叶辰一马当先，手臂极其“自然”又极其用力地揽住了赵晓的肩膀，将他牢牢箍住。
王浩和李强则一左一右，堵死了他所有可能的逃跑路线，同样“亲热”地搭上了他的胳膊。
“走走走，哥们儿，找你有点事，咱们找个安静地方好好聊聊！” 叶辰凑在赵晓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冰冷的笑意和浓浓的威胁，手臂上的力道大得惊人，几乎要把赵晓的骨头勒断。
同时，另一只手猛地捂住了赵晓的嘴，不让他发出任何呼救声。
赵晓又惊又怒，拼命挣扎，但双拳难敌六手，尤其是叶辰手上明显灌注了真气，力道远超常人。
他只觉得一股巨力传来，身不由己地被三个人“裹挟”着，跌跌撞撞地朝着校门旁边一条偏僻的、堆放着垃圾桶和杂物的狭窄小巷拖去。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不过几秒钟。
周围放学的学生虽然有人投来好奇或疑惑的目光，但看到叶辰那副“哥俩好”的架势，又看到被“搂”着的赵晓似乎也没有激烈反抗，大多以为是学生间的玩闹，看了一眼就匆匆走开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赵晓用尽力气，从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睛焦急地看向保安亭——那位保安大叔似乎被刚才的动静惊动了，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目光朝这边瞟了一眼。
赵晓心里升起一丝希望，拼命用眼神示意。
然后，他就看到那位保安大叔眨了眨眼，目光在他和叶辰几人身上停留了大约零点五秒，随即……又缓缓地把眼睛眯上了，脑袋还往旁边偏了偏，找了一个更舒服的打盹姿势。
操！
赵晓心里最后一丝希望也破灭了，只剩下冰冷的愤怒和绝望。这些保安！
他早该想到的，叶辰家有点背景，这些保安怕是早就被打过招呼，或者根本不想惹麻烦。
就在他心如死灰，要被拖进小巷深处时，一个带着惊疑和怒气的女声，如同炸雷般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喂！你们干什么呢？！放开他！”
是苏灵！
她正和陈范星并肩走出校门，一眼就看到了被叶辰几人“挟持”着、正在奋力挣扎的赵晓。
苏灵性子急，正义感也强，当即就喊了出来。
叶辰几人脚步一顿。
叶辰皱着眉，满脸不耐地转过头，想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坏他好事，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谁啊多管闲……”
“闲事”两个字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他看到了站在苏灵旁边，正睁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看着他的——陈范星。
叶辰脸上的狰狞和不耐瞬间僵住，然后如同川剧变脸般，在短短零点几秒内，硬生生扭曲成了一个尴尬、局促的表情。
他猛地松开了捂着赵晓嘴的手，揽着赵晓肩膀的手臂也放松了力道，但依旧没完全放开，只是姿势从“挟持”变成了略显僵硬的“勾肩搭背”。
“范、范星？苏灵同学？” 叶辰干笑两声，试图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自然些，“没、没什么，我们……我们闹着玩呢！是吧赵晓？” 他用力拍了拍赵晓的肩膀，眼神里带着警告。
赵晓趁机猛地挣脱了他的手臂，踉跄着后退两步，捂着被勒得生疼的肩膀，大口喘着气，脸色因为愤怒和缺氧而有些发红。
他冷冷地看了叶辰一眼，没说话。
苏灵快步走过来，一把将赵晓拉到身后，像只护崽的老母鸡，毫不畏惧地瞪着叶辰：“闹着玩？有你们这么闹着玩的吗？三个人‘搂’一个，还往黑巷子里拖？叶辰，你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叶辰被苏灵这么毫不客气地戳穿，脸上有些挂不住，但还是强撑着笑容：“苏灵同学，你误会了，我们真的是在开玩笑。赵晓，你说是不是？”
他又把皮球踢给赵晓，眼神里的威胁意味更浓了。
陈范星这时也走了过来。
她没有像苏灵那样激动，只是安静地站在赵晓旁边，目光平静地看向叶辰，又看了看他身后那两个眼神躲闪的小弟，最后目光落回叶辰那张想维持“风度”却难掩阴鸷的脸上。
之前那些模糊的怀疑、赵晓的警告、苏灵的痛骂、食堂的“怪话”、以及叶辰种种刻意又别扭的表演……
此刻，在这个昏暗脏乱的小巷口，在叶辰这副欲盖弥彰的狼狈姿态前，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拨开了最后那层迷雾，变得无比清晰，无比丑陋。
她之前或许还残留着一丝“万一他没那么坏”的幻想，或者对自己“看走眼”的些许不甘。
但现在，看着叶辰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对赵晓的恶意，以及看到自己出现后那拙劣的掩饰和虚伪的笑容……
原来，真的可以这么讨厌一个人。
陈范星心里冒出这个念头。
不是因为苏灵天天骂，也不是因为赵晓的遭遇，而是她自己，真真切切地、从内心里，对眼前这个名叫叶辰的男生，产生了强烈的、纯粹的厌恶。
她不喜欢复杂的事情，不喜欢猜来猜去，不喜欢虚伪的面具。
而叶辰，恰好集合了所有她讨厌的特质。
于是，在叶辰那故作轻松、实则紧绷的注视下，在苏灵愤怒的瞪视中，在赵晓沉默的警惕里，陈范星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但坚定地将赵晓往自己身后又拉了一点，然后抬起头，看向叶辰，用她那软糯但清晰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
“叶辰学长，以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补充了最关键的一句，语气平淡：
“因为，我现在，很讨厌你。”
话音落下，小巷口仿佛瞬间安静了几秒。
叶辰脸上的假笑彻底凝固，然后如同风干的墙皮一样，片片剥落。
他眼睛瞪大，瞳孔收缩，像是没听懂，又像是被这句话狠狠砸懵了。
讨厌？陈范星说讨厌他？
这个认知比他被赵晓摔倒、比刚才被苏灵怒斥、比任何一次吃瘪都要让他难以接受！
他叶辰，从小到大，凭借这张脸和家世，只有他挑别人的份，什么时候被人当面、如此直白地说过“讨厌”？
而且还是陈范星这种已经快要得手、单纯好骗的女生？！
巨大的羞辱感和暴怒瞬间冲垮了他仅存的理智。
他脸色由白转红，又由红转青，额头上青筋暴起，眼神变得无比阴狠，猛地射向被陈范星护在身后的赵晓。
都是他！肯定是他！一定是他下午在陈范星面前说了什么！坏了他的好事！毁了他的形象！
叶辰把所有的怒火和挫败，全都归结到了赵晓身上。
要不是这小子，陈范星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就不该放过他！今天一定要弄死他！
眼看叶辰的眼神越来越危险，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似乎下一刻就要不管不顾地爆发，苏灵紧张地往前站了半步，挡在陈范星和赵晓前面。
而陈范星，似乎完全没感受到叶辰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或者说，感受到了，但不在乎。
她只是觉得叶辰现在这副样子，更丑，更让人讨厌了。
她甚至下意识地调动了一丝体内的真气，不是为了攻击，只是一种本能的警告。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赵晓突然伸手，轻轻拉了一下陈范星校服的袖口。
陈范星疑惑地回头看他。
赵晓对她微微摇了摇头，眼神示意她不要冲动。
他看得出叶辰已经处于失控边缘，在这里动手，吃亏的肯定是他们。
对方三个人，都有真气，真打起来，他和苏灵或许能自保，但陈范星……他不敢冒险。
“我们走吧。” 赵晓压低声音，对陈范星和苏灵说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陈范星看了看赵晓，又看了看对面眼神能吃人的叶辰，点了点头。
“我们走。” 陈范星重复了一遍赵晓的话，然后拉起还有些不忿的苏灵，转身，跟在赵晓身后，朝着巷子外明亮的大街走去。
自始至终，没再看叶辰一眼，仿佛他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令人不快的路障。
叶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三人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背影迅速消失在巷口的光亮中。
他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想吼，想追，想把他们全都拖回来狠狠教训，但身体却像被钉住了一样，动弹不得。
陈范星那句“很讨厌你”，像魔咒一样在他脑子里反复回荡，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勇气。
直到三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周围只剩下两个噤若寒蝉的小弟，和巷子里垃圾散发出的酸腐气味。
“啊——！！！！！”
叶辰猛地爆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再也压抑不住胸中翻腾的暴怒、屈辱、不甘和挫败！他像疯了一样，狠狠一脚踹在旁边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垃圾桶上！
“哐当——！！！” 巨响在狭窄的小巷里回荡，垃圾桶被踹得凹陷进去一大块，里面的垃圾洒了一地，污水横流，恶臭扑鼻。
“妈的！妈的！妈的！！！” 叶辰面目狰狞，双眼赤红，像头困兽，对着墙壁拳打脚踢，对着空气疯狂咆哮，把巷子里一切能破坏的东西都当成了发泄对象。
碎砖、烂木板、废弃的塑料瓶……在他灌注了真气的胡乱攻击下四处飞溅。
“凭什么？！凭什么？！陈范星！赵晓！苏灵！还有那个墨镜男！都他妈跟我作对！都看不起我！啊——！！！”
他彻底失去了理智，也撕下了最后那层“校园男神”的伪装，露出了内里那个暴躁、无能、外强中干、受挫后只会无能狂怒的真实模样。
王浩和李强缩在巷子更深的阴影里，看着状若疯魔的叶辰，大气不敢出，脸上写满了恐惧和……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和疏远。
他们跟着叶辰，是为了狐假虎威，是为了泡妞把妹，不是为了看他发疯，更不想被他牵连，惹上那些明显不好惹的人。
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也被高楼吞没，小巷彻底陷入了昏暗。
只有叶辰歇斯底里的怒骂和打砸声，以及垃圾腐败的臭味，久久不散。
而远处明亮的街道上，车水马龙，人声熙攘。
陈范星、赵晓和苏灵的身影，早已汇入其中，消失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