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剩下的时间，对陈范星来说，就是一段漫长而……无聊的等待。
何仙姑打开了教室前面的多媒体设备，开始播放学校统一制作的、画风复古、内容堪比催眠神曲的《开学第一课》宣传片。
无非是一些“欢迎新同学”、“遵守校规校纪”、“展望美好未来”的陈词滥调，配上激昂但刺耳的背景音乐。
若是平时，陈范星肯定早就眼皮打架、会周公去了。
但今天不行——她中午睡得实在太饱了！此刻精神抖擞，毫无睡意！她只能强打精神，眼神呆滞地盯着大屏幕上那些闪烁的画面和滚动的字幕，灵魂早已出窍，开始盘算晚上让师兄带她去吃哪家烧烤了。
班级里也没几个同学真正在看。经过一天的初步“磨合”，班里已经隐隐形成了几个以宿舍或性格为纽带的小团体。
坐在前排的几个女生正头碰头地小声交流着明星八卦；中间几个男生在传阅一本最新的游戏杂志；后排靠窗的……呃，陈范星这块，依旧是“社交荒漠地带”，除了她，就是后面那个同样没啥存在感的社恐男生江予晓，两人默契地保持着“互不打扰、各自安好”的结界。
唯一坚持不懈试图“开垦”这片荒漠的，就只有她的同桌苏灵了。
这姑娘仿佛有耗不完的精力，即使陈范星用“嗯、啊、哦”三字真经应对，她也能自顾自地找话题，从“何老师今天口红色号真好看”聊到“班长沈星辞好像打球挺厉害”，再从“食堂哪个窗口的阿姨手不抖”聊到“周末新上映的电影”……陈范星大部分时间都是左耳进右耳出，偶尔被问到头上，才敷衍地应一声，内心oS：她怎么有这么多话要说？嘴不干吗？
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特别烦躁，反而有种……被背景音白噪音包裹的奇异安心感？至少不用我主动找话题……
时间就在这种无所事事的氛围中，慢吞吞地熬到了下午六点半。放学铃声如同天籁般响起！
“好了，今天的安排就到这里。走读的同学可以回家了，路上注意安全。住校的同学按照课表进行晚自习。”何仙姑宣布下课。
教室里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动静！走读生们如同脱缰的野马，迅速收拾书包，欢呼雀跃地冲出教室；而住校生们则发出一片哀嚎，认命地拿出晚上的课本，准备继续与知识搏斗。
自由的空气！
陈范星感觉自己瞬间活了过来！手脚麻利地把根本没翻几页的新课本塞进书包，拉链一拉，起身就要走！
这就是走读生的最大福利——不用上晚自习！可以早早回家躺平！
苏灵也迅速收拾好东西，凑过来笑嘻嘻地说：“范星！一起走啊！你家住哪个方向？”
陈范星指了指右边：“那边。”
“哎呀！我住左边！完全不顺路呢！”苏灵夸张地叹了口气，但马上又活力满满地掏出手机，“不过没关系！加个好友呗！以后方便联系！作业啥的也能互相‘参考’一下嘛！”她眨眨眼，暗示意味明显。
陈范星看着苏灵屏幕上那个花里胡哨的二维码，犹豫了一下。
她其实不太喜欢加陌生人好友，但……苏灵今天确实……挺热情的，而且以后交作业可能真的需要“参考”……她默默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一下，发送了好友申请。
别问为什么上课不玩手机，问就是不想玩（划掉）。
“搞定！”苏灵开心地通过申请，备注好“可爱同桌范星”，然后挥了挥手，“那我先走啦！明天见！记得通过一下哈！”
陈范星点了点头，下意识地回了一句：“嗯，明天见。”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愣了一下。嗯？我居然……这么自然地就说出来了？没有结巴？没有脸红？
她感到一丝不可思议！看来苏灵的“话疗”还是有点效果的？
她看着苏灵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心里居然对“明天见”有了一丢丢……微小的期待？至少……明天不用一个人吃午饭了？
这个小小的进步让陈范星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脚步轻快地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回到那个虽然老旧但充满生活气息的小窝，陈范星把书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也像一滩烂泥一样瘫了上去，打开电视，调到最喜欢的动画片频道，顺手从书包侧兜掏出两个中午没吃完、用纸巾包着的肉夹馍，一边啃一边看。
唔……凉了也好吃！ 她满足地眯起眼睛。
嗯……上学第一天……好像……也没想象中那么累嘛？
她回顾了一下这一天的经历：逛了校园、见了老师、认识了新同桌、吃了顿饱饭、睡了两个好觉、还“顺利”完成了自我介绍……除了最后那个《开学第一课》有点无聊，其他都还行！
高中生活，不过如此！ 她得出了一个乐观的结论。
完全没预料到，一个月后，被作业、考试、社团活动以及各种突发状况按在地上摩擦的她，会多么想穿越回来掐死现在这个“图样图森破”的自己！
晚上八点多，门口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接着是陈怀生那熟悉的、带着疲惫的脚步声。
他今天看起来风尘仆仆，鞋下摆还沾着点泥巴和草屑，一脸“身体被掏空”的沧桑感。
“我回来了……”他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看到瘫在沙发上的师妹，也懒得换鞋了，直接把自己“发射”到沙发另一头，瘫成了和陈范星镜像的姿势。
兄妹俩如同两条失去梦想的咸鱼，并排躺在沙发上，只有眼睛跟着电视里的动画人物转动。
空气中弥漫着默契的沉默和……外卖即将到来的期待感。
过了好一会儿，陈怀生才缓过劲来，用脚踢了踢陈范星的小腿：“喂，丫头，晚上吃啥？我快饿死了！今天差点没累死我！”
陈范星眼睛没离开电视，含糊地说：“随便……你点吧……我中午吃得多，还不算太饿。”
陈怀生翻了个白眼，掏出手机开始熟练地操作外卖App，嘴里抱怨道：“还不饿？你那个胃我还不知道？今天碰到个硬茬子！城西那个山头上的黄皮子，成精了！
偷鸡摸狗也就算了，居然还被当地村民供成了山神！仗着有点香火愿力，嚣张得不得了！我去跟它讲道理，它居然跟我耍无赖，往地上一躺说我欺负老人家！妈的！打又不能真打死了，骂又骂不过它，那老东西嘴皮子利落的很！
最后磨叽了半天，跟村民们商量好，每月初一十五给它整两只鸡一只鸭当‘贡品’，它才答应不再捣乱。憋屈死我了！”
陈范星一边啃着冷掉的肉夹馍，一边漫不经心地听着，偶尔“嗯”一声，表示在听。她对师兄的“工作”内容早已见怪不怪，反正最后能拿到报酬就行。
丝毫不记得她今天晚上想吃烧烤来着。
等陈怀生吐槽完，她也差不多啃完了馍，擦了擦手，开始汇报自己这边的情况：“哦，我今天上学去了。”
陈怀生：“……废话，我知道。然后呢？学校怎么样？没人欺负你吧？” 他虽然放心师妹的武力值，但还是习惯性问一句。
“还行。学校挺大的，食堂好吃。” 陈范星言简意赅地总结，然后开始流水账式汇报：“早上报到，领了校服。班主任叫何仙姑，教数学的。上午自我介绍，我上去了，说完名字就下来了，忘了写字，又被叫回去写的。同桌叫苏灵，话很多。后面坐个男生，叫江予晓，不爱说话。中午吃饭碰到赵晓了，就便利店那个。然后发书，竞选班委，我睡着了，没选。放学了，就回来了。”
陈怀生：“……”
好家伙！你这汇报比政府工作报告还精简！
他听得嘴角直抽抽。何仙姑？八仙那个？这学校师资力量可以啊！
赵晓？那小子也在？
缘分呐！自我介绍社死了？正常操作！竞选班委睡着了？不愧是你！
他对自己师妹的校园生存能力有了新的认知。
“就……没了？”陈怀生忍不住追问，“没发生点别的？比如……跟同学聊天？参加活动？”
陈范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聊天？苏灵一直在说，我听着。活动？没有。” 除了吃饭和睡觉，还有什么活动值得关注吗？
陈怀生扶额叹息，得，这社交圈估计是扩不开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也好，少惹麻烦。平安混到毕业就行。
这时，陈范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坐直了身子，脸上露出一种罕见的、带着点决心的表情，握着小拳头，对自己也是对师兄宣布道：“师兄！我决定了！”
陈怀生被她这突如其来的郑重吓了一跳：“决定啥？决定明天多吃两碗饭？”
“不是！”陈范星一脸认真，“我决定！从明天开始！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还要……努力把社恐的毛病改了！”
她说这话时，眼神里闪烁着一种……类似于“我今晚一定要早睡”般的、虚幻而坚定的光芒。
陈怀生：“？？？”
他愣了三秒，然后伸出手，摸了摸陈范星的额头：“没发烧啊？怎么开始说胡话了？你是不是在学校受什么刺激了？被老师批评了？被同学孤立了？”
不然怎么突然立这种根本不切实际的flag？
陈范星拍开他的手，不满地嘟囔：“没有！我就是觉得……高中生活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也许……我可以试试变得……正常一点？”
她说得有点底气不足。
毕竟，“正常”这个词，跟她以及师兄基本不沾边。
陈怀生看着师妹那难得“斗志昂扬”的小脸，虽然心里一百个不信，但嘴上还是鼓励道：“哦……好啊！有志气！师兄支持你！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改掉社恐！加油！”
反正明天就忘了。
他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正好，门铃响了，外卖到了。
陈怀生跳起来去拿外卖，陈范星的注意力也瞬间被食物的香气吸引了过去。
“吃饭吃饭！”两人异口同声地喊道，瞬间将刚才的“雄心壮志”抛到了九霄云外。
餐桌上，兄妹俩对着满满一桌烧烤、小龙虾、炒饭大快朵颐，气氛温馨而和谐。
陈范星一边啃着鸡翅，一边心想：嗯！明天开始努力！今天先吃饱！
陈怀生一边剥着小龙虾，一边心想：嗯！明天她肯定就忘了这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