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抱着陈雪,右脚刚跨出门槛。
风从外面吹进来,吹得她额前碎发动了一下。
她没睁眼,手指还攥着我冲锋衣下摆。
我没走。
耳朵听见身后有声音。
不是呼吸声。
是脖子上的肌肉在响。
咯、咯、咯。
像骨头在错位。
我停住,把陈雪轻轻放在门边那个旧木箱上。
木箱表面有灰,但没碎。我扶她坐稳,说:“坐好,别动。”
她睫毛抖了抖,没说话,手却立刻抓回我衣服。
我转身。
班主任还在墙角。
他靠在水泥地上,头歪着,右手还按在脖子上。嘴唇发紫,眼皮半张,瞳孔散开一点。
他看见我回来,喉结动了一下。
我没理他。
单膝蹲下去,左手按在他喉结下方。
手指底下能摸到动脉跳。
七十八次。
比刚才慢,但节律乱。
我右手抽出匕首。
刀尖挑开他西装领口第一颗纽扣。
布料裂开一点。
露出皮肤。
锁骨上方三指处,有一道青紫色凸起。
像一块硬币贴在皮下。
边缘有细线,随心跳微微起伏。
我认得这个构造。
和赵卫国胸口那枚一样。
蛇眼第三代神经耦合炸弹。
物理拆除点只有一个。
就在凸起正上方,皮下一毫米。
我压低刀尖,斜着切入。
血珠冒出来,不多。
刀尖没进太深。
镊子从背包侧袋取出,伸进去。
夹住接口卡扣。
咔。
一声轻响。
整块装置被完整取出来。
我掌心托着它。
金属片还在震。
红灯一闪一闪。
编号刻在侧面:SNAKE-07。
和赵卫国身上那枚,编号一致。
我把它翻过来。
后盖有缝隙。
用匕首鞘撬开。
里面是一块晶片。
角落有个米粒大的黑点。
红外接收窗。
我盯着它看了两秒。
抬眼看向陈雪。
她坐在木箱上,眼睛睁开了。
小脸白,但眼神清。
我问:“还记得画里爸爸军装上的星星吗?”
她点头。
我把起搏器翻转,让那个黑点正对她。
“现在,看它。”
她盯着看。
三秒。
红灯灭了。
震动停了。
金属外壳自动弹开。
里面保险丝断了。
烧得焦黑。
我伸手,把起搏器放到她摊开的手心里。
她指尖冰凉,五指慢慢合拢。
把那块金属包住。
我蹲低一点,平视她眼睛。
“它不会再响了。”
她低头看着掌心。
用拇指抹掉上面一点血。
露出底下蚀刻的蛇形暗纹。
她没说话。
把起搏器放进粉色羽绒服口袋。
拉链拉到最顶。
我直起身,回头看班主任。
他瘫在地上,脖子上敷着我撕下的衣襟布条。
呼吸变匀了。
眼神空,但不再晃。
我走过去,蹲下。
他看见我靠近,没躲。
我伸手,把他领口撕开更大一点。
露出整个脖颈。
皮肤下没有别的凸起。
没有第二枚。
没有备用接口。
没有隐藏导线。
我收手。
站起身。
回到陈雪身边。
她靠着木箱,肩膀往下沉。
眼皮又开始发重。
我伸手,把她羽绒服帽子拉上来,盖住耳朵。
她缩了缩脖子,往帽子里蹭了蹭。
我背靠铁门框坐下。
右腿微屈卸力。
冲锋衣下摆沾灰带血。
左手搭在膝头。
右手轻轻搭在她肩上。
她没动。
呼吸越来越深。
我看着她。
她睫毛颤了一下。
没睁眼。
我也没动。
仓库里很静。
只有远处传来一声鸟叫。
我低头,看她口袋鼓起的地方。
拉链头还露着一点。
我伸手,用拇指把那点拉链头按下去。
按平。
她嘴角动了一下。
像是要笑。
我没出声。
班主任在墙角动了一下。
我抬眼。
他慢慢抬起右手,摸自己右眼。
那里还在流血。
一滴,落在地上。
我收回视线。
重新看陈雪。
她睡着了。
呼吸平稳。
我左手从膝头抬起。
摸向腰间。
那里空的。
枪不在了。
我早就不带枪了。
我摸到战术手电。
拔出来。
打开。
光柱打在地面。
照见她鞋尖。
粉色运动鞋,鞋带系得歪。
我关掉。
把战术手电放回侧袋。
再抬眼。
她帽子滑下来一点。
我伸手,帮她扶正。
她额头碰到我指尖。
有点烫。
我停住。
没收回手。
就停在那儿。
她呼吸拂在我手背上。
一下,一下。
我数了七下。
她没醒。
我慢慢把手拿开。
放回膝头。
她忽然动了一下。
不是睁眼。
是左手从口袋里抽出来。
抓住我右手腕。
力气不大。
但抓得很紧。
我低头。
她眼睛还是闭的。
手指扣在我腕骨上。
我没挣。
也没动。
就让她抓着。
她呼吸变了。
变浅。
变快。
又慢慢沉下去。
我等她第三次呼吸变长。
才轻轻把手抽出来。
她手指松了。
我重新搭回她肩上。
她身子往我这边偏了一点。
我把她往怀里带了带。
她靠住我胸口。
我低头,下巴碰到她帽子顶。
她没动。
我也没动。
仓库外,天亮了。
光从破窗照进来。
照在她羽绒服拉链上。
照出一点反光。
我盯着那点反光。
看了三秒。
然后抬眼。
看向班主任。
他还坐在原地。
没动。
我开口:“你脖子上的东西,已经没了。”
他没应。
我接着说:“你刚才心跳七十八。”
他喉结动了一下。
“低于六十,它会炸。”
他点头。
“现在它不响了。”
他抬眼。
我看他。
“不是因为你运气好。”
他嘴唇动了动。
没出声。
我看着他。
“是因为她看了它一眼。”
他眼睛眨了一下。
我停顿。
“她没怕。”
他低头。
我看他头顶。
他头发剪得很短。
我站起身。
右腿撑了一下。
有点麻。
我活动了一下脚踝。
没疼。
我弯腰,把陈雪抱起来。
她没醒。
我一手托她背,一手托她腿弯。
她脑袋靠在我肩上。
我转身。
走向门口。
走了两步。
我停下。
没回头。
只说了一句:
“你活着。”
说完。
我抱着她,跨出门槛。
晨光扑在脸上。
我低头。
她睫毛动了一下。
我脚步没停。
走到仓库外十米。
我停住。
把陈雪轻轻放在路边一块平整水泥地上。
她没醒。
我蹲下。
解开她羽绒服最上面一颗扣子。
露出脖子。
我伸手,食指按在她左侧颈动脉。
跳得稳。
六十一次。
我松手。
扣上扣子。
我站起来。
转身。
往回走。
回到仓库门口。
我站在门槛上。
没进去。
只是看着里面。
班主任还坐在原地。
我开口:
“你记得她说的话吗?”
他抬头。
我盯着他眼睛:
“别让他死。”
他没说话。
我点头。
“她说了。”
“你就得活着。”
他喉结上下滑动。
我抬脚。
跨回去。
一步。
两步。
三步。
我走到他面前。
蹲下。
他没动。
我伸手。
从他西装内袋掏出一个黑色小本。
翻开。
第一页。
贴着一张照片。
是陈雪。
去年春游拍的。
她站在队伍中间。
扎马尾。
穿粉色羽绒服。
我合上本子。
放回他口袋。
我站起身。
没再看他。
转身。
走回陈雪身边。
她还在地上睡。
我蹲下。
把她抱起来。
她身子软。
我托稳。
她脑袋歪在我肩上。
我往外走。
走到路口。
一辆警车拐过来。
我停下。
警车减速。
停在我面前。
车窗摇下。
一个中年警察探出头。
“陈铮?”
我点头。
他看我怀里的陈雪。
“孩子没事吧?”
我说:“没事。”
他伸手,想接。
我没给。
“她睡着了。”
他点点头。
“我们先去局里做笔录。”
我说:“等她醒了再说。”
他没坚持。
“那……你跟车走?”
我说:“我走过去。”
他看了我一眼。
没再问。
车开走了。
我抱着陈雪。
往市政厅方向走。
她在我怀里动了一下。
我低头。
她眼睛睁开一条缝。
看着我。
我没说话。
她嘴唇动了动。
声音很小:
“爸爸……”
我应了一声。
她眼睛又闭上。
我继续走。
风吹在脸上。
她呼吸拂在我脖子上。
一下。
一下。
我低头看她。
她睫毛上沾着一点灰。
我用拇指擦掉。
她没醒。
我抬眼。
前方路口。
红绿灯亮着。
绿灯。
我迈步。
右腿落地时。
口袋里。
有东西硌了一下大腿。
我左手伸进去。
摸到一个硬物。
是那枚起搏器。
她没放进口袋。
是我放进去的。
我把它拿出来。
握在手心。
金属还有点温。
我摊开手掌。
阳光照在上面。
照见那个蛇形暗纹。
我盯着它。
看了三秒。
然后。
攥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