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半婴啼
“呜哇——呜哇——”
凄厉的婴儿啼哭声,在死寂的后半夜陡然响起,一声接一声,像是冰冷的锥子,扎进李家坳每一个被惊醒村民的耳朵里。那哭声不是从哪户人家里传出的,而是飘飘忽忽,仿佛来自村外那片黑压压的乱葬岗。
“又来了!又来了!”村民李老四用被子蒙住头,浑身筛糠般抖着,“这都第几天了!让不让人活了!”
“听说是从赵家媳妇坟里传出来的……”他婆娘带着哭腔低语,“她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娃呢……一尸两命,这是怨气不散啊!”
村支书李建国顶着两个黑眼圈,天刚蒙蒙亮就敲响了村尾那间独门小院的门。开门的是个干瘦的老头,眼皮耷拉着,手里攥着个油光发亮的旧烟袋锅。他是方圆百里最后一个老端公,人都叫他钟伯。
“钟伯,您得管管啊!”李建国几乎是哭着说的,“再这么下去,全村人都得疯!那哭声……太瘆人了!都说……是赵家媳妇肚子里那‘棺材子’在哭!”
钟伯慢悠悠地嘬了口烟,浑浊的眼睛瞥向乱葬岗的方向,没说话。
“赵家那边……赵家婆娘昨天去上坟,回来就中了邪,满嘴胡话,说看见她儿媳妇抱着个黑乎乎的娃坐在坟头上朝她笑!”李建国声音发颤,“现在人也起不来炕了,浑身冰凉!”
钟伯吐出烟圈,终于开口,声音沙哑:“怀胎横死,怨气冲天。那胎儿没见天日,吸了母体的怨煞,成了‘子母阴煞’。这哭声,是那棺材子在吸月华,等它吸够了,就要出来找‘奶’吃了。”
李建国腿一软:“找……找奶吃?”
“活人的阳气,就是它的奶。”钟伯敲敲烟袋锅,“带我去赵家媳妇的坟看看。”
二、坟头异象
赵家媳妇的坟在乱葬岗边缘,是新坟,土还泛着潮气。但奇怪的是,坟头周围寸草不生,泥土呈现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像是被血浸过。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腥甜味,混杂着泥土的腐朽气。
钟伯绕着坟走了一圈,脸色越来越沉。他用脚尖踢了踢坟土,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放在鼻尖闻了闻,又仔细看了看坟头正上方那棵歪脖子老槐树。
“坟埋凶穴,槐树招阴。”钟伯站起身,语气凝重,“这是有人故意选的址,要养煞。”
“故意?”李建国吓了一跳,“谁这么缺德?”
钟伯没回答,目光落在坟包侧面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洞口上,洞口边缘光滑,像是被什么东西经常进出磨的。
“看见没?这洞,就是那东西进出用的。”钟伯指着洞口,“子时哭,丑时回。今晚必须动手,再晚,等它借着满月吸足阴华,就制不住了。”
回到村里,钟伯让李建国准备东西:三年以上的大公鸡、黑狗血、新糯米、七根桃木钉、一捆浸过烈酒的红线,还有一面老铜镜。
“再找七个胆大、八字硬的壮劳力,今晚跟我去起坟。”钟伯吩咐道,“记住,所有东西,天黑前备齐。”
消息传开,整个李家坳笼罩在恐惧之中。有人反对起坟,怕惊扰死者,怨上加怨。但更多的,是被那夜夜不休的啼哭和赵家婆娘的中邪吓破了胆。
“钟伯,真……真要开棺啊?”傍晚,李建国带着七个面色发白、手持铁锹镐头的后生,跟在钟伯和他那个沉默寡言的徒弟阿旺身后,战战兢兢地往乱葬岗走。阿旺背着个沉重的布袋,里面是准备好的法器。
“不开棺,怎么灭它?”钟伯头也不回,“怕了就回去。”
没人敢回去。
三、子母凶煞
子时将至,乱葬岗阴风惨惨。七盏油灯被按北斗七星方位摆在坟周围,火苗被风吹得忽明忽暗。浸过黑狗血的红线在坟周缠了一圈,上面挂着几个小铃铛。
钟伯手持桃木剑,身穿一件褪色的杏黄法衣,站在坟前。阿旺在一旁,将糯米和朱砂混合,均匀地撒在红线圈内。
“挖!”钟伯下令。
几个后生硬着头皮,开始挖土。泥土被一锹锹铲开,露出下面那口薄皮棺材。越是靠近棺材,那股腥甜味就越浓。
棺盖被撬开一条缝的瞬间——
“呜哇——!”
一声尖锐到极致的啼哭猛地从棺材里炸响!与此同时,挂在红线上的铃铛疯狂乱响!周围温度骤降!
“不好!它察觉了!”钟伯大喝,“快开棺!”
棺盖被彻底掀开!
棺材里,赵家媳妇的尸体竟然没有腐烂,反而面色红润,如同熟睡。但她的小腹高高隆起,肚皮在剧烈地蠕动!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挣扎!而她的嘴角,却带着一丝诡异的、满足的微笑!
“造孽啊……”一个后生看到这景象,直接吓晕过去。
钟伯瞳孔一缩,桃木剑指向棺材:“天地自然,秽气分散……呃!”
他咒语还没念完,那隆起的肚皮“刺啦”一声被从里面撕开!一个浑身青黑、布满粘液、眼睛只有眼白没有瞳孔的婴儿,猛地探出半个身子!它张开嘴,露出细密尖锐的牙齿,发出不再是啼哭,而是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它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黑色煞气!
“子煞出世!动手!”钟伯厉喝,将一张黄符拍向那鬼婴!
鬼婴速度快得惊人,化作一道黑光躲过符纸,直接扑向离得最近的一个后生!那后生吓得僵在原地!
“小心!”阿旺眼疾手快,将一把混合了黑狗牙粉的糯米撒了过去!
“嗤嗤嗤!”糯米打在鬼婴身上,冒起白烟,鬼婴发出一声吃痛的尖叫,动作一滞。
就在这时,棺材里赵家媳妇的尸体猛地坐了起来!她双眼翻白,脸上那诡异的笑容扩大,双手长出漆黑的指甲,带着一股腥风抓向钟伯!母煞也醒了!
“师父!”阿旺惊呼。
钟伯临危不乱,桃木剑格开母煞的利爪,对阿旺喊道:“用铜镜照它!桃木钉准备!”
阿旺连忙举起那面老铜镜,对准母煞。镜光照射下,母煞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上冒出滚滚黑烟,动作变得迟缓。
“钉!”钟伯一边用桃木剑逼退再次扑上来的鬼婴,一边吼道。
拿着桃木钉的后生颤抖着上前,对着母煞的额头、心口、四肢就要钉下!
但那鬼婴极其护母,见状舍弃钟伯,如同黑色闪电般撞向那后生!后生被撞得飞了出去,桃木钉散落一地。
场面瞬间失控!母煞摆脱镜光,更加狂暴。鬼婴在人群中穿梭,速度快得只剩残影,不时有利爪划破血肉的声响和惨叫声传来。黑狗血红线被挣断,油灯被撞翻两盏,阵法威力大减。
钟伯与母煞缠斗,险象环生,法衣被抓破,手臂上出现几道深可见骨的黑痕,流出的血都是黑色的。阿旺拼命摇动铜铃,用糯米和剩下的符箓抵挡鬼婴,也是左支右绌。
“师父!阵法要破了!”阿旺看着又一盏油灯熄灭,焦急大喊。
钟伯嘴角溢出一丝黑血,眼神却闪过一丝决绝。他猛地逼退母煞一步,对阿旺喊道:“旺子!血祭!用你的血,混合我的,洒在棺材上!快!”
阿旺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毫不犹豫地用匕首划破手掌,冲到钟伯身边。钟伯也划破自己的掌心,两股血液——一老一少,一师一徒的至阳之血混合在一起。
钟伯口中念动一段古老而拗口的咒语,混合的鲜血仿佛沸腾起来,发出微弱的金光。他引导着这团血光,猛地拍向那口作为煞气根源的棺材!
“以血为引,以吾之魂,请祖师诛邪!封!”
血光没入棺材的瞬间,整个棺材剧烈震动,发出万丈金光!母煞和鬼婴如同被投入熔炉,发出绝望而痛苦的尖啸,身上的黑气在金光照耀下冰雪消融!
“就是现在!桃木钉!”钟伯用尽最后力气吼道。
阿旺和还能动的后生捡起桃木钉,对着在金光中挣扎、形体逐渐溃散的母煞和鬼婴,狠狠钉了下去!
噗!噗!噗!
伴随着最后几声不甘的哀嚎,母煞和鬼婴彻底化为缕缕黑烟,消散在夜风中。
金光散去,棺材恢复了平静,里面的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腐烂,变成了正常的模样。
现场一片狼藉,弥漫着焦糊和血腥味。还能站着的人不足一半,个个带伤,心有余悸。
钟伯脱力地坐倒在地,阿旺连忙上前扶住他。
“结……结束了?”李建国从一个土坑里爬出来,颤声问。
钟伯疲惫地点点头,看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哑声道:“结束了……把这坟平了,骨灰……找个向阳的地方,深埋了吧。”
阳光刺破云层,照亮了这片饱受折磨的土地。那纠缠了李家坳数日的夜半婴啼,终于彻底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