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电子音在濒临崩溃的观测站内回荡，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
“利用归墟权柄碎片强行提升权限，透支能源反杀清扫者……不错的应变能力，可惜，徒劳。”
林逍然强撑着几乎虚脱的身体，目光锐利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那是副控制核心的光幕，此刻已被一个模糊的、由数据流构成的暗影面孔所占据。
“弈者……”林逍然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费尽心机，布下这跨越纪元的棋局，究竟想做什么？”
“棋局？”那电子音似乎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嗤笑，“不，这并非棋局，而是‘筛选’与‘收割’。旧的纪元因失衡而终结，新的秩序将在归墟的洗礼中建立。而你们，这些身怀变数因子的个体，不过是新秩序建立前，需要被清理的……杂质。”
“杂质？”苏灵儿忍不住出声，眼中带着愤怒，“就因为林师兄掌握了你们无法完全控制的力量？”
“星辰源核，太初归元力……甚至是那微弱的因果干涉……”暗影面孔的数据流微微波动，“这些力量本不应存在于这个阶段的‘试验场’。你们的出现，干扰了‘重启程序’的稳定性。尤其是你，林逍然，你的‘逍遥’道心，更是对既定‘秩序’最大的悖逆。”
试验场？重启程序？林逍然心中寒意更甚。难道整个北域，乃至更广阔的世界，在弈者眼中，都只是一个可以随意重置的试验场？
“所以，星阁的覆灭，归墟的失控，都是你们所谓‘重启程序’的一部分？”林逍然逼问。
“星阁……一群不自量力的观测者，妄图理解并掌控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加速了上一个轮回的崩坏。他们的失败，是必然。而我们， merely guided the process to its logical conclusion.（仅仅是将过程引导至其逻辑终点。）”电子音毫无感情，“现在，是时候开启新的轮回了。寂灭山观测站，将是重启的第一个坐标。”
话音未落，整个观测站的震动变得更加剧烈！刺耳的金属扭曲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头顶开始有灰尘和碎屑簌簌落下。光幕上，系统崩溃的倒计时已经跳到了【八分三十七秒】。
“观测站即将湮灭，与其一同葬身于此，成为归墟重启的养料，还是……做出更明智的选择？”暗影面孔发出最后的通牒，“交出星辰源核与太初归元力的核心数据，接受‘格式化’，或许可保留一丝真灵，融入新秩序。”
回应它的，是林逍然并指如剑，一道微弱的、却决绝的星辉指力，悍然射向光幕！
“嗤！”
光幕一阵闪烁，暗影面孔扭曲了一下，随即恢复，电子音变得更加冰冷：“冥顽不灵。那就……湮灭吧。”
通讯戛然而止。
“十分钟……我们必须在这之前冲出去！”林逍然收回手指，剧烈地喘息着，刚才那一击几乎耗尽了他最后的气力。
“能源只剩3%，大门还能打开吗？”百晓生焦急地操作着控制台，尝试启动开门程序。
【能源不足，无法启动常规开启程序。】
【检测到结构损伤，强行开启可能导致通道坍塌。】
屋漏偏逢连夜雨！
“走通风管道！”冷凝霜突然开口，指向房间顶部一个不起眼的、覆盖着网格的出口。那是维护管道，通常用于布设线路和通风，空间狭窄，但或许是唯一的生路。
石坚二话不说，猛地跃起，覆盖着土黄色光芒的拳头狠狠砸在网格上！
“轰！”网格应声而碎，露出后面黑黢黢的管道。
“我先上！”石坚如同猿猴般攀爬而上，率先钻了进去，确认前方没有 immediate 危险后，才示意下面的人跟上。
苏灵儿和百晓生紧随其后。林逍然在冷凝霜的搀扶下，也艰难地爬了上去。
管道内充斥着灰尘和机油的气味，空间极其狭窄，只能匍匐前行。身后，观测站崩塌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巨兽在垂死咆哮。
“左边！根据结构图，左边应该能通往一个次级出口，靠近山体边缘！”百晓生一边爬一边回忆着之前看过的残缺结构图。
五人在这黑暗逼仄的管道中艰难爬行，每一秒都如同煎熬。林逍然感觉自己的神魂如同风中残烛，意识一阵阵模糊，全靠一股不屈的意志在支撑。苏灵儿不断在他身后输送着温和的水系灵力，吊住他最后一口气。
突然，整个管道猛地向下一沉！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巨响，他们身后的一段管道彻底坍塌，被扭曲的金属掩埋！
“快！再快点！”石坚在前方低吼，拼命向前爬。
终于，在前方出现了一丝微弱的光亮，以及呼啸的风声！
“到了！”
石坚猛地撞开尽头一处松动的挡板，刺眼的光线和狂暴的星煞气流瞬间涌入管道！
众人依次爬出，发现自己正处在寂灭山靠近山顶的一处悬崖边缘！身后是不断崩塌、发出哀鸣的观测站主体建筑，前方则是深不见底的悬崖，以及更远处那缓缓旋转、散发着无尽吞噬之力的归墟漩涡！
狂风猎猎，吹得众人衣衫狂舞，几乎站立不稳。
“这里离地面太高了！而且有禁空力场！”百晓生看着下方云雾缭绕的山体，脸色发白。陨星山脉核心区域大多存在禁空限制，无法长时间御空飞行。
观测站的崩塌还在加剧，巨大的金属构件从主体剥离，带着熊熊火焰坠向山崖之下。他们所在的这片悬崖平台，也在剧烈震动，边缘开始出现裂痕！
“走那边！”林逍然强提精神，指向悬崖一侧。那里有一条极其狭窄、仿佛天然形成的岩石小径，蜿蜒向下，没入云雾之中。这是目前唯一的生路。
就在这时，数道凌厉的遁光从山下疾驰而至，悬浮在悬崖对面的半空中！正是以云弈和烈阳长老为首的追兵！
他们显然也察觉到了观测站的异变和归墟的躁动，不敢过于靠近崩塌的观测站，但却精准地堵住了林逍然等人可能的去路。
“林逍然！果然是你搞出来的动静！”烈阳长老须发怒张，隔着悬崖怒吼，“交出星辰源核，束手就擒，否则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云弈则目光冰冷地扫过不断崩塌的观测站，以及林逍然那副油尽灯枯的模样，手中长剑嗡鸣，剑意锁定：“你已无路可逃。”
前有强敌堵截，后有绝境崩塌，下方是禁空深渊！
真正的十死无生之局！
林逍然看着对面杀气腾腾的众人，又感受了一下体内空空如也的灵力和濒临崩溃的神魂，嘴角却扯出一抹近乎疯狂的弧度。
他缓缓抬起手，并非指向云弈等人，而是指向了他们身后，那庞大无比的归墟漩涡！
“你们……想要星辰源核？”他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有些缥缈，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就……跟我一起来吧！”
话音未落，他竟然后退一步，毫不犹豫地向着深不见底的悬崖，纵身跃下！方向，赫然是那归墟漩涡所在！
“师兄！”
“林老弟！”
苏灵儿四人惊骇欲绝，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连对面的云弈和烈阳长老也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林逍然竟然会选择如此决绝的方式！
“逍然！”苏灵儿泪水瞬间涌出，没有任何犹豫，紧跟着林逍然的身影，一同跃下悬崖！
“妈的！拼了！”石坚怒吼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同样纵身跃下！
冷凝霜冰蓝色的眸子深深看了一眼对面惊疑不定的追兵，又看了看下方坠落的林逍然，清冷的身影化作一道冰蓝流光，紧随其后。
百晓生看着接连跳下去的四人，又看了看对面虎视眈眈的追兵和不断崩塌的观测站，哀叹一声：“我这是造的什么孽啊！”一咬牙，也闭眼跳了下去。
这一幕，彻底惊呆了悬崖对面的众人。
“他……他们疯了？！”一个烈焰谷弟子失声叫道。主动跳向归墟漩涡，这与自杀何异？
烈阳长老脸色变幻不定，他想要星辰源核，但绝不敢如此靠近那恐怖的归墟漩涡。
云弈死死盯着林逍然坠落的身影，以及他手中那枚即使在下坠过程中，依旧散发着微弱星辉的源核，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不甘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他感觉林逍然此举绝非单纯的自杀，但那毕竟是归墟！就算是他，沾染一丝混沌气流也必死无疑！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异变再生！
只见下坠中的林逍然，猛地将手中的星辰源核高高举起！他燃烧着最后的神魂本源，疯狂运转《周天星衍诀》！
“星辰源核……引墟归航！”
他发出了嘶哑的、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嗡——！
星辰源核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那光芒并非扩散，而是如同一个坐标，一个信标，强烈地吸引着来自归墟漩涡的力量！
原本缓缓旋转的归墟漩涡，似乎被这个渺小却无比明亮的“信标”所刺激，靠近悬崖这一侧的混沌气流，猛然变得狂暴起来！如同一条条苏醒的混沌巨蟒，朝着林逍然等人席卷而去！
但同时，更令人震惊的是，在那狂暴的气流之中，似乎被源核的力量强行开辟出了一条极其不稳定、蜿蜒扭曲的、由相对稀薄的混沌之气构成的……临时通道！这条通道的一端连接着林逍然，另一端，则遥遥指向归墟漩涡深处，某个不可知的位置！
“他……他在引动归墟之力？！他怎么可能做到？！”烈阳长老骇然失色，感受到那混沌气流中蕴含的毁灭意志，他下意识地后退了数步。
云弈瞳孔猛缩，他终于明白林逍然想做什么了！他不是要自杀，他是要借归墟之力遁走！但这太疯狂了！这简直是在刀尖上跳舞，不，是在毁灭的深渊上走钢丝！
“阻止他！”云弈厉喝，再也顾不得许多，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惊天长虹，试图跨越悬崖，斩向那条正在形成的混沌通道！
然而，已经晚了！
就在云弈的剑光即将触及通道的瞬间，那几条混沌气流巨蟒已然将林逍然五人彻底吞没！连同那条不稳定的通道一起，猛地收缩，拽向了归墟漩涡的深处！
云弈的剑光斩在空处，只激起一片混沌气流的涟漪，反而引动了一丝反噬，让他气血一阵翻腾，不得不狼狈后退。
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逍然五人的身影，被那无尽的混沌与黑暗吞噬，消失在那仿佛能终结一切的归墟漩涡之中。
悬崖对面，死寂一片。
只有观测站最终崩塌的轰鸣，以及归墟漩涡那永恒不变的、令人绝望的旋转声。
烈阳长老脸色铁青，半晌才狠狠一跺脚：“疯子！真是个疯子！”
云弈默然无语，握着剑柄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他不仅没能夺到星辰源核，反而亲眼目睹目标以一种他无法理解、更无法企及的方式，从他眼前消失。
那种脱离掌控的感觉，让他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一丝……挫败，以及一丝隐隐的不安。
林逍然……你真的死了吗？
还是说，你将在那归墟的深处，掀起更大的风浪？
而此刻，被混沌与黑暗包裹的林逍然，在意识彻底沉沦的前一刻，只有一个念头：
“赌赢了……”
星辰源核深处那丝归墟标记，以及太初归元力与归墟的同源感应，让他感知到了漩涡深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相对“平静”的波动。他在赌，赌那里是类似之前“风眼”的安全区，赌星辰源核能引动归墟之力，开辟出一条短暂的路径！
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他们五人的性命。
无尽的冰冷与撕扯感传来，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永恒。
林逍然被一阵轻柔的呼唤和温润的灵力唤醒。
他艰难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苏灵儿梨花带雨却充满惊喜的脸庞。
“师兄！你醒了！”
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荒芜的、布满黑色砂砾的土地上。天空是永恒的昏暗，没有日月星辰，只有远处那庞大无比的归墟漩涡，如同背景板般缓缓转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但似乎距离他们极其遥远，吸力也减弱到了几乎感受不到的程度。
石坚、冷凝霜、百晓生都围在旁边，虽然个个带伤，气息萎靡，但都还活着。
他们此刻，正身处一个巨大的、漂浮在混沌虚空中、由破碎星辰和不知名物质构成的……孤岛之上。
这里，是归墟漩涡的内部，一个未被完全吞噬的、法则相对残缺的……碎片世界。
他们，从十死无生的绝境中，硬生生闯出了一条生路！
林逍然感受着体内近乎枯竭，却在缓慢吸收着此地稀薄而奇异能量（混杂着星辰残骸与归墟气息）进行恢复的灵力，又看了看手中光芒黯淡却依旧稳固的星辰源核，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活下来了。
但新的挑战，也即将开始。这片归墟内的碎片世界，隐藏着怎样的秘密与危险？
他挣扎着坐起身，目光望向这片荒芜世界的深处。
逍遥之路，道阻且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