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硝烟尚未散尽，浓重的血腥味与焦土的气息混杂在一起，顽固地盘踞在永安城的上空。
城墙缺口处，楚瑶的旧部们正默默地清理着战场。他们将战死同袍的尸体小心翼翼地抬到一旁，整齐地排列好，又将敌人的尸首拖拽着，堆积到城外准备集体焚烧。没有人说话，只有兵器拖过地面的摩擦声，以及压抑的、粗重的喘息。
胜利的欢呼过后，是深入骨髓的疲惫与悲伤。
城楼之上，江晚星凭栏而立，俯瞰着这片劫后余生的土地。秦绝站在她身后三步远处，像一尊沉默的雕像，目光始终锁定着她，隔绝了所有可能来自背后的危险。
那十名青云宗弟子则显得有些手足无措。他们用法术帮助治疗伤员，清理废墟，但看着那些士兵们熟练地从尸体上解下甲胄、回收箭矢，眼神里充满了复杂。这与宗门内点到为止的比试不同，这是最真实、最残酷的生存法则。
“江长老。”
楚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江晚星回头，只见楚瑶已经换下那身破损的血甲，穿上了一件素色的长裙。她的左肩被厚厚的绷带缠着，脸色因失血而显得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仿佛有火焰在其中燃烧。
“今夜，我在城守府备下薄宴，为诸位接风，也为庆此大捷。”楚瑶的语气郑重，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还请江长老务必赏光。”
江晚星看着她，楚瑶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疲态，反而是一种大胜之后，急于巩固权威、凝聚人心的锐气。她明白，这场宴席，不仅仅是感谢，更是一场政治宣告。
“好。”江晚星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城守府的大堂被临时清理了出来。没有雕梁画栋，没有山珍海味。几张粗糙的长桌拼在一起，上面摆着大块的烤肉和一坛坛浑浊的烈酒。这是从城中富户家中“征用”而来，也是这座孤城能拿出的最好的东西。
大堂内，火把烧得噼啪作响，将每个人的脸都映得通红。楚瑶的旧部们围坐在一起，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用最粗野的吼叫宣泄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江晚星、秦绝和那十名弟子被安排在了主桌。弟子们显然不太适应这种粗犷的氛围，端着酒碗，显得有些拘谨。秦绝则滴酒不沾，只是安静地坐着，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楚瑶端着一个粗陶大碗，走到了江晚星面前。她的脸颊因酒意而泛起一抹红晕，眼神却愈发清明。
“江长老，此番大恩，楚瑶无以为报。”她将碗举过头顶，一字一句道，“我敬你。自此之后，但凡您一句话，我楚瑶，连同这永安城，万死不辞！”
说罢，她仰头，将一碗烈酒尽数灌入喉中，没有一滴洒漏。
周围的喧闹声小了下去，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此。
江晚星拿起面前的酒碗，碗沿甚至还有个小小的缺口。她看着碗中浑浊的酒液，能闻到一股辛辣的冲劲。她没有说话，也学着楚瑶的样子，将酒一饮而尽。
辛辣的酒液入喉，像一条火线，从喉咙一直烧到胃里。
“好！”
“江长老豪气！”
楚瑶的部下们见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他们对这位看起来文静秀雅的仙宗长老，瞬间多了一份发自内心的认同。
楚瑶的眼中也闪过一抹异彩，她亲自为江晚星满上酒，自己也再次倒满。
“江长老，我还有一敬。”楚瑶再次举碗，目光灼灼地看着江晚星，“这一敬，敬未来。”
她顿了顿，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大堂。
“今日守住永安，只是开始。不出三年，我必收复大楚全境，重立国都。届时，这天下，将不再有流离失所的大楚子民。”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自信与宏愿。那些正在喝酒吃肉的旧部们，动作都慢了下来，眼神里流露出一种名为“希望”的光芒。
江晚星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她知道，楚瑶的真正目的，现在才要说出口。
果然，楚瑶话锋一转，目光紧紧地锁住江晚星，那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感激，而是一种带着审视与期盼的复杂光芒。
“待我收复大楚，君临天下之日，”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却又带着一种天生的威严，“我想请您，担任我大楚王朝的‘护国神女’，享万民供奉，与我……共享这万里江山！”
共享天下。
四个字，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湖中，让整个大堂瞬间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停下了动作，震惊地看着楚瑶，又看向江晚星。就连秦绝，那双古井无波的眸子里，也泛起了一丝涟漪，握着剑柄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是一个何等惊人的许诺！
护国神女，听起来是神只，实则是凌驾于皇权之上的存在。共享天下，更是意味着，未来的大楚王朝，将有两位主人。
楚瑶在赌。她在用自己未来的整个王朝，来捆绑江晚星这尊深不可测的“真神”。她要的，不再是单纯的“系统分销”关系，她要的是一份牢不可破的、以江山为筹码的盟约。
江晚星看着楚瑶那张因激动和野心而涨红的脸，心中并无波澜。
传销大师的第一课：永远不要被下线画的大饼冲昏头脑。
她看到了楚瑶的野心，也看到了她的魄力。这是一个合格的合作者，但也是一个危险的合作者。一旦自己答应，就等于从幕后的“总代理”，被拉到了台前，与楚瑶的命运彻底绑定。这不符合她的核心利益。
在全场死寂的注视下，江晚星缓缓地端起了酒碗。
她没有直接回答楚瑶的问题，只是将碗举起，对着众人，微微一笑。
“高楼将起，贺的是今日奠基之功。”她的声音清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人心的力量，“至于楼起之后，是雕梁画栋，还是另起亭台，言之尚早。诸位，先贺眼前吧。”
说罢，她再次一饮而尽。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肯定了楚瑶的功绩，又巧妙地回避了那个惊人的许诺，将话题拉回到了眼前这场胜利上。
楚瑶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江晚星的意思。
对方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这本身就是一种态度——她认可自己的潜力，但现在，自己还没有资格让她压上全部的筹码。
一股小小的失落掠过心头，但更多的，却是被激起的、更加旺盛的斗志。
“江长老说的是！”楚瑶朗声大笑，将那份失落掩饰得天衣无缝，“是楚瑶心急了！诸位，满饮此杯，为永安贺！”
“为永安贺！”
大堂内的气氛再次被点燃，仿佛刚才那段插曲从未发生过。
宴席进行到深夜才散去。江晚星和秦绝等人被安排在了城守府最安静、最干净的后院。
送走所有人后，江晚星独自站在窗前，夜风吹散了她身上沾染的酒气，也让她的头脑愈发清醒。
楚瑶的野心，比她预想的还要大。
“护国神女，共享天下……”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这听起来很诱人，但江晚星清楚，权力的分享，往往是斗争的开始。她更喜欢当一个藏在幕后的债主，而不是站在台前的神只。
不过，楚瑶的成长性，确实值得继续投资。
她心念一动，调出了自己的总代理面板，准备看看这次出差的“成本”与“收益”。
跨域传送符用掉了一张，气运值消耗了近四千点，换来的是楚瑶的绝对忠诚，以及永安城未来收益的优先分成权。总的来说，不算亏。
就在她准备关闭面板时，客户列表里，代表苏媚的那个光点，忽然毫无征兆地闪烁起刺目的红色警报。
一道加密讯息，直接弹了出来，带着狐族秘术特有的能量波动，以确保除了她之外，无人能截获。
江晚星的瞳孔骤然收缩。
讯息很短，只有寥寥数字，却让她刚刚平复的心，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妖皇未死，已入魔界。速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