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全嘶哑的声音，击碎了山坳里短暂的宁静。
晚了……
太阳旗，插上了一号高地。
这两个讯息，沉重得足以压垮任何一支军队的脊梁。
后视镜里那团燃烧的火焰，小石头最后的嘶吼，张大彪他们决绝远去的车灯……所有付出，所有牺牲，在这一刻，似乎都变成了笑话。
“放你娘的屁！”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撕裂了死寂。
李云龙双眼瞬间血红，像一头被刨了心窝的孤狼，一把揪住周全的衣领。
“晚了？什么叫他娘的晚了！”
“总部没了，老子们就给他夺回来！”
他猛地甩开周全，一把抄起冲锋枪，枪口朝天。
“弟兄们！”
“给枪上膛！跟老子冲上‘阎王鼻子’，把那狗日的旗子给它拔了！”
“给总部报仇！给小石头报仇！”
“报仇！”
“报仇！”
压抑到极点的悲愤，瞬间引爆。
战士们“哗啦啦”地拉动枪栓，一双双熬得通红的眼睛里，只剩下焚尽一切的疯狂。
“老李！你冷静点！”
赵刚脸色惨白如纸，死死抱住李云龙的胳膊。
“这是送死！你这样会把弟兄们都带进火坑里的！”
“去他娘的火坑！”
李云龙一把将他甩开。
“老子今天就要让这晋西北，变成鬼子的焚尸炉！”
整个队伍，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
“够了。”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
声音不大，却让所有狂暴的怒火瞬间凝固。
沈征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是走到那堆篝火旁，捡起一根烧得正旺的树枝，在地上画了一道。
“冲上高地，拔了旗，然后呢？”
他头也不抬地问。
“然后跟山顶上鬼子的一个主力联队，同归于尽？”
“小石头的命，张大彪他们的命，是为了让你们去送死的？”
他每一句话，都像重锤，砸在李云龙的心口。
李云龙的身体僵在了原地。
沈征站起身，目光扫过一张张悲愤交加的脸。
“鬼子的旗子插上一号高地，说明他们最精锐的主力，都在那儿。”
“他们以为自己赢了，他们正在庆祝，正在等着看我们这群丧家之犬怎么逃命。”
他的嘴角，勾起一个森然的弧度。
“他们的狂欢，就是我们最好的掩护。”
他猛地转身，走到那张铺在引擎盖上的地图前。
拿起红蓝铅笔，看都没看一号高地的位置。
直接在侧翼，一条日军防线的结合部，画了一个巨大的红色箭头，直插心脏！
“这里，是鬼子第三师团和第十六师团的结合部。”
“他们以为，我们只会盯着总部哭爹喊娘。”
“他们以为，这里固若金汤。”
沈征的笔尖，狠狠地戳在地图上，几乎要将地图戳穿！
“我们不救人。”
“我们不拔旗。”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股让天地都为之战栗的疯狂。
“我们，去捅他们的心脏！”
“让冈村宁次看看，我们是怎么在他的包围圈里，开膛破肚的！”
李云龙和赵刚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们看着地图上那道蛮不讲理的红色箭头，看着沈征那张平静到可怕的脸，一股凉气直冲头顶。
疯子！
这个男人，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他根本没想过撤退，没想过保存实力！
他要把这场千里奔袭，变成一场血腥的狂欢！
“所有人！上车！”
沈征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响彻整个山坳。
“打开所有车灯！”
“把你们的发动机，给老子踩到冒烟！”
“从现在开始，我们不躲了！”
“李云龙！”
“到！”
李云龙下意识地挺直腰杆，那股冲天的怒火，瞬间找到了宣泄口，化为一种更加恐怖的战意。
“你带摩托突击队，给我当先锋！所有重机枪，所有迫击炮，自由开火！目标，前方五公里，日军三号阵地！给老子把天打亮！”
“是！”
“赵刚！”
“到！”
“你指挥所有步兵，以‘三三制’为战斗小组，跟随卡车突击！给我像钉子一样，死死钉进鬼子的防线！”
“是！”
“弟兄们！”
沈征的目光，扫过所有人。
“总部还没亡！”
“现在，轮到我们，给总部，杀出一条活路！”
“轰——轰轰——！”
十几台沉寂的钢铁巨兽，在同一时间发出震天的咆哮！
一道道刺眼的光柱，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将前方的山路照得如同白昼！
这支伤痕累累的钢铁长龙，不再隐藏，不再迂回，以一种决绝的、一往无前的姿态，朝着日军那张看似密不透风的大网，狠狠撞了过去！
……
日军第三师团前线指挥部。
松本大佐正举着望远镜，满意地看着远处被炮火笼罩的一号高地。
太阳旗已经插上，总部的核心阵地被攻破，剩下的，只是时间问题。
“报告大佐！”一个通讯兵冲了进来，“西侧防线报告，发现大量车灯和发动机轰鸣声！”
“八路的溃兵而已。”松本不屑地放下望远镜，“不用管他们，让他们跑。通知各部，收缩包围圈，准备最后的总攻。”
“可……可是……”通讯兵的声音带着惊恐，“他们……他们没有跑！他们在朝着我们的三号阵地，全速冲锋！”
“纳尼？！”
松本大佐猛地抢过望远镜，朝西边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脸上的得意，就瞬间凝固了。
地平线上，十几道刺眼的光柱，正撕开黑暗，朝着他的防线直扑而来！
那不是溃退！
那是进攻！
是自杀式的冲锋！
“八嘎！这群疯子！”松本一把抓起电话，“命令三号阵地，所有火力点，给我开火！把他们拦下来！把他们撕碎！”
三号阵地上，日军的机枪手已经开始疯狂射击。
然而，下一秒，噩梦降临。
“开火！”
李云龙在飞驰的摩托车上，发出了野兽般的咆哮！
“突突突突突突——！”
“咚！咚！咚！”
十几辆改装卡车上，所有加装的重机枪，和那几门宝贵的迫击炮，在同一时间发出怒吼！
十几道粗大的火链，在空中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蛮横地将整个三号阵地彻底笼罩！
一发发炮弹，带着尖啸，精准地砸进日军的机枪工事和指挥所里！
轰！轰！轰！
爆炸的火光，瞬间吞噬了一切！
正在咆哮的机枪哑火了。
刚刚还在下达命令的日军小队长，连人带工事，被炸上了天！
整个日军阵地，瞬间被打懵了！
他们从未见过八路军有如此恐怖的机动火力和协同打击能力！
“冲啊！”
就在日军火力被压制的瞬间，十几辆卡车已经冲到了阵地前沿！
车门被踹开，一个个矫健的身影，端着冲锋枪和步枪鱼贯而出！
他们没有乱冲，而是迅速以三人为一组，交替掩护，利用弹坑和工事为掩体，狠狠地切入了日军混乱的防线！
一个日军士兵刚从掩体后探出头，就被三个方向同时射来的子弹打成了筛子！
李云龙的摩托车像一阵旋风，直接冲上了一处被炸塌的土坡，他手里的冲锋枪疯狂地喷吐着火舌，将一整个班的鬼子压得抬不起头。
“跟老子冲进去！”
新一团的战士们，像决堤的洪水，怒吼着，淹没了整个三号阵地！
白刃见红！
刺刀捅入身体的声音，临死前的惨叫，不绝于耳。
不到十分钟！
一个被日军视为铜墙铁壁的标准防御阵地，被这支从天而降的钢铁洪流，从正面，硬生生地、蛮横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
松本大佐在指挥部里，通过望远镜，呆呆地看着那支钢铁车队，碾过还在燃烧的废墟和尸体，从他的防线上凿穿而过，扬长而去。
他的手，在抖。
那不是八路军……
那是一群从地狱爬出来的魔鬼！
车队冲出了包围圈，身后，是日军阵地传来的爆炸声和混乱的枪声。
但没有人欢呼。
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
他们知道，这只是开始。
他们刚刚捅破了马蜂窝，接下来，将是整个日军包围网，疯狂的反扑！
就在这时，指挥车里那台一直保持静默，不断扫描着所有频段的电台，突然发出了“滋滋”的电流声！
赵刚和李云龙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滋……滋……”
电流声中，一个微弱、沙哑，却无比熟悉的声音，断断续续地，穿透了进来！
“……这里是……总部……呼叫……呼叫所有单位……”
“我们……还在！重复！我们还在！”
“请求……请求火力支援……坐标……东经……”
信号戛然而止。
车厢里，死一般的寂静。
下一秒，李云龙猛地一拳砸在车顶上，发出一声震天的狂吼！
“他娘的！听见没有！总部还在！还在！”
赵刚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沈征一把抢过对讲机。
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剧烈的颤抖。
“全速前进！”
“目标，信号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