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很快在上海餐饮圈传开了。前米其林三星主厨陆远，要和神秘富豪乔卫东进行一场公开厨艺对决，赌注是甘敬的归属权。
这听起来像极了狗血的三角恋剧情，但因为涉及两位有头有脸的人物，还是吸引了不少关注。
陆远开始闭关准备。他租了个临时厨房，每天试验新菜品。他要做的是一套“上海记忆”主题菜单，用现代烹饪技术重现老上海的味道——生煎包要用分子料理做成泡沫状，油墩子要低温慢煮保持外酥里嫩，黄鱼面要用龙虾汤底提升鲜味……
他很有信心。这是他的专业领域，是他的战场。乔卫东一个外行人，就算再懂商业，也不可能在短短一周内掌握顶级厨艺。
乔卫东那边却异常安静。没有人看到他出入厨房，也没有人听说他聘请了什么名厨帮忙。他只是照常工作，开会，处理公司事务，偶尔去看看彭佳禾的功课，或者和江莱讨论儿童科技馆的设计。
直到比赛前一天，乔卫东才让助理去采购了一些食材——很普通的食材：鸡蛋、西红柿、土豆、鸡肉、大米。没有任何昂贵或罕见的材料。
助理小心翼翼地问：“乔总，您确定这些就够了？陆主厨那边据说准备了蓝龙虾、松露、和牛……”
“够了。”乔卫东说，“有时候最简单的，反而最难做好。”
……
周六晚上，云境餐厅。
和两周前那场私人品鉴会不同，今晚的餐厅对外开放，但只接受邀请。甘敬邀请了十位评委：三位美食评论家，两位餐饮投资人，三位米其林餐厅主厨，还有两位是高端餐饮集团的运营总监。
餐厅中央被改造成了临时的对决场地。两个开放式厨房并排摆放，中间隔着一条过道。
陆远的厨房设备齐全，从日本定制的手打铜锅到德国的低温慢煮机，一应俱全。而乔卫东的厨房相比之下寒酸得多——只有基本的灶具、烤箱和一些常见厨具。
陆远早早到了。他穿着崭新的厨师服，领口挺括，袖口绣着他名字的缩写。他在自己的操作台前检查刀具，动作专业而流畅。看到乔卫东时，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轻蔑。
乔卫东穿得很简单：黑色的高领毛衣，外面套了件深灰色的围裙。他没有带助手，一个人提着两个超市购物袋走进来，把食材一样样拿出来摆在操作台上。
评委陆续入场。甘敬坐在最前排的评委席正中，穿着一条墨绿色的长裙，表情平静，但紧握的手透露了她的紧张。
七点整，对决开始。
餐厅经理作为主持人走到场地中央：“感谢各位今晚的光临。今晚的对决规则如下：陆远主厨和乔卫东先生将各呈现一套五道菜的菜单，主题自定。每道菜将由评委从三个维度打分：味道与创意（40分），呈现与技艺（30分），商业可行性（30分）。总分100分。现在，请两位选手陈述菜单主题。”
陆远先开口。他走到台前，灯光打在他身上，让他看起来像舞台上的主角。
“我今晚的主题是‘重塑记忆’。”他的声音洪亮而自信，“我将用最前沿的烹饪技术，重现那些刻在我们记忆里的上海味道。这不是简单的怀旧，而是用现代的方式致敬传统，让经典焕发新生。”
评委们纷纷点头。这个主题很有深度，既有情感共鸣，又能展现技术实力。
轮到乔卫东了。他走到台前，手里没拿任何讲稿。
“我的主题很简单，”他说，“叫‘活下去的菜’。”
台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这个主题太直白，甚至有些粗俗，完全没有陆远的文艺感。
乔卫东继续说：“我想做的，是那些真正能在餐厅里卖出去、让厨师和老板都能养活自己的菜。好看很重要，好吃更重要，但最重要的是——有人愿意为此买单，并且愿意一买再买。”
陆远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但足够让前排的人听到。
甘敬皱了皱眉。
“现在，比赛开始！”主持人宣布。
陆远立刻进入状态。他像指挥家一样，在厨房里快速移动：处理蓝龙虾，熬制高汤，准备液氮冷冻的鹅肝慕斯。他的动作行云流水，充满表演性，评委和观众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而乔卫东那边，他正慢条斯理地洗西红柿，打鸡蛋，切土豆。他的动作很普通，就像任何一个家庭主妇在准备晚餐，没有任何炫技的成分。
第一道菜，陆远端上的是“分子生煎包”。精致的白瓷盘中央，是一团金黄色的泡沫，上面点缀着几粒黑白芝麻和细碎的香葱。旁边配着一小杯澄清的醋汁。
“这道菜提取了生煎包最精华的滋味——面皮的麦香、肉馅的鲜美、煎底的焦脆，用分子料理技术重组。”陆远介绍，“请用勺子舀起泡沫，搭配醋汁食用。”
评委们品尝后，露出惊艳的表情。一位美食评论家赞叹：“太妙了！入口即化的泡沫里，竟然能尝出生煎包完整的风味层次！”
轮到乔卫东了。他端上来的，是一盘最简单的番茄炒蛋。
是的，番茄炒蛋。红色的西红柿块，金黄色的炒蛋，撒了点葱花，装在一个朴素的白色深盘里。没有任何摆盘艺术，就是家常菜的样子。
评委们面面相觑。一位米其林主厨忍不住问：“乔先生，您的菜……就这样？”
“就这样。”乔卫东说，“请趁热吃。”
评委们将信将疑地拿起勺子。番茄炒蛋还是温热的，蛋液嫩滑，番茄酸甜适中，盐味恰到好处。就是最普通、最家常的味道，但——出奇地好吃。
不是惊艳的好吃，是那种让人舒服、安心、想吃第二口的好吃。
“味道……不错。”一位餐饮投资人谨慎地评价，“但创意和呈现方面，恐怕得分不会高。”
乔卫东笑笑，没说话。
第二道，陆远做了“低温油墩子”——用真空低温技术烹饪的萝卜丝饼，外皮酥脆到极致，内里却保持着萝卜丝的清脆。搭配的是用白兰地调制的酱汁。
乔卫东做了土豆烧鸡。鸡肉软烂，土豆入味，汤汁浓稠。又是一道家常菜。
第三道，陆远呈现了“龙虾汤黄鱼面”——汤底是用蓝龙虾熬制八小时，再澄清得到的琥珀色清汤，黄鱼肉用低温慢煮保持鲜嫩，面条是手工制作的荞麦面。
乔卫东做了红烧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炖得酥烂，酱汁红亮。
第四道，陆远的“甜点记忆”是一道分子料理版的梨膏糖——用液氮瞬间冷冻的梨汁泡沫，搭配糖渍陈皮和薄荷冰沙。
乔卫东做了蛋炒饭。米饭粒粒分明，蛋花均匀，加了点青豆和火腿丁。
每一轮，陆远的菜都获得评委的技术性赞叹，而乔卫东的菜只得到“味道不错但太普通”的评价。分数板上，陆远遥遥领先。
终于到了最后一道菜，也是商业可行性评估环节。按照规定，两位选手不仅要呈上菜品，还要展示这套菜单如果作为餐厅主打，其商业模式和盈利预测。
陆远先来。他做的最后一道菜是“怀旧焦糖布丁”——但当然不是普通的布丁。他用喷枪在现场制作焦糖脆片，布丁里加入了松露和香草荚，盛在定制的水晶盅里。
“我的餐厅概念，是高端现代中餐。”陆远打开一个ipad，连接上餐厅的大屏幕，“人均消费设定在2000元，主要客群是高收入人群和商务宴请。选址在外滩或新天地，装修要走极简奢华风。这套‘重塑记忆’菜单，将作为季节性菜单推出，每季度更新一次。”
屏幕上出现了一些设计图和财务预测。投资预算800万，预计年收入2000万，三年回本。
评委们边品尝布丁边看展示。一位投资人问：“陆主厨，您的菜品确实精致，但人均2000元的价格，在上海市场竞争力如何？毕竟这个价位可以选择很多米其林三星餐厅。”
陆远自信地回答：“我的优势在于独特的概念——用现代技术诠释传统中餐。这是市场上还没有的空白。”
“那食材成本呢？”另一位运营总监问，“蓝龙虾、松露、和牛，这些进口高端食材的成本很高，而且供应不稳定。”
“我愿意为品质付出代价。”陆远说。
问答环节结束，轮到乔卫东了。
他端上最后一道菜——是一碗白粥。真的就是白粥，大米熬的，什么都没有加，盛在一个普通的瓷碗里。
评委们已经无力吐槽了。就连甘敬，也露出了困惑的表情。
但乔卫东没有立刻让大家品尝。他走到大屏幕前，没有用ipad，而是示意工作人员打开了一个ppt。
第一页的标题是：“社区食堂：让每个人都能吃好的日常”。
“我的餐厅不叫餐厅，叫‘食堂’。”乔卫东说，“选址不在外滩，也不在新天地，而是在普通居民区、写字楼区、学校附近。人均消费——50元。”
台下哗然。50元？在上海，50元只能吃一碗好点的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