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科考？”
老太太声音抖得厉害，她扶着椅子背慢慢站起来，眼睛死死盯着褚景彦，像是要确认他是不是在说胡话。
“景彦，你……你忘了吗？上次你去京城赶考，还没进考场大门呢，就……就被人下了毒，差点……差点把命都丢了啊！”
最后几个字，她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那段糟心的回忆跟噩梦似的，到现在还总在半夜把她吓醒。
她伸出干瘦的手，一把抓住褚景彦的胳膊，力气大得指节都发白了。
“要不是……要不是刚好碰到阿宜懂医术，拼了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咱们这个家……早就散了！
你现在又说要去考？那些人……那些不想让你出头的人，还会再来害你不？啊？”
她突然转头看向周颂宜，眼神里带着点求帮忙的急切。
“阿宜，你说话啊！你医术是好，可……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咱们家，再也经不住第二次折腾了！”
王大娘一听，脸上的高兴劲儿也立马没了，跟婆婆一样慌了神。
是啊，刚才高兴糊涂了，咋忘了最吓人的这茬！
她也跟着看向周颂宜，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小院里静得没声儿。
就只有秋天的虫子不知道愁，还在那儿叫着，反倒显得这安静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担心像张看不见的大网，把刚才那点高兴死死裹住，压得人心里发闷。
周颂宜也揪着心。
她咋会不知道这里面的风险？
她比谁都清楚褚景彦当初中的毒多要命，也比谁都明白，能对他下这么狠的手的人，肯定有不小的势力，还心黑得很。
就在这让人憋得慌的沉默里，褚景彦往前挪了一步，先轻轻拍了拍娘的手背，让她别担心。
然后弯下腰，捡起奶奶掉在地上的蒲扇，把上面的灰拍掉，郑重地递回奶奶手里。
他直起身，目光慢慢扫过这辈子最重要的三个女人。
“奶奶，娘，阿宜。”
他声音不算大，却硬得像块石头。
“你们说的我都懂。
上次那毒，那次差点没死成，我比谁都记得清楚。
每次毒发时的疼，每次昏昏沉沉里挣扎，每次看见你们为我哭红的眼睛，这些画面，到现在还刻在我心里，没敢忘过。”
他右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胸口，那儿以前因为中毒，老闷得疼。
“可正因为我从鬼门关爬回来了，正因为我比谁都知道活着不容易，我才更不能糟蹋这条捡回来的命！”
他声音渐渐高了些，眼里燃起一团火，那是憋了好久的理想和志向。
“读了十几年书，熬夜苦读，不是为了在乡下苟着过日子。
想治理天下的念头，我一天都没忘过。
要是因为怕别人使坏就藏起本事，那我褚景彦，跟烂木头、死草有啥区别？”
他走到褚老太跟前，单膝蹲下，仰脸看着奶奶满是皱纹的脸，握住她干瘦的手。
“奶奶，您常跟我说，褚家的小子，能站着死，不能跪着活。
当年是谁下的毒手，我不清楚，可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去争个地位！
只有站得够高，才能看清暗处那些坏东西，才有能力保护家里人，不再让人随便欺负！”
他又转向王大娘。
“娘，我知道您怕。
但您信我，经过这生死，我早不是当年那个只会死读书、不懂人情世故的书生了。
我会小心，会更谨慎，颂宜的医术是我的护身符，我自己也会练出本事保护自己。”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周颂宜身上，一下子变得特别温柔又深沉。
“阿宜，我知道你心里的打算，也知道你的担心。
你想给咱们攒条退路，这份心意我懂，也感激。
但，让我也为这个家、为你的将来，拼一份前程吧！
功名或许是虚的，可有了它，你以后就不用看别人脸色，不用怕娘家不接纳你！
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回去，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你、丢下你的人都知道，你没选错人，过得很好！”
他重新站直，灯光下的身影特别挺拔，像棵经过风吹雪打后更结实的青松。
“这次考科举，我不是去玩命，是去争个公道，争个未来！
不是为了光宗耀祖的虚名，是为了让咱们一家人能真真正正挺直腰杆，安稳过日子！”
他的话掷地有声，每个字都带着真心和不容商量的决心。
眼里的光又坚定又炙热，那是一个男人对家的责任，对媳妇的守护，还有不服输、要跟命运较劲的劲儿。
褚老太愣愣地看着孙子，看着他眼里那好久没见的、年轻时的冲劲和光芒，眼泪不知不觉糊住了眼睛。
她想起儿子走得早，孙子从小就聪明好学，被先生夸是栋梁之材时的骄傲。
也想起他中毒后快不行了，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的绝望。
现在看着这失而复得的精气神和斗志，她心里啥滋味都有。
王大娘早用手帕捂住嘴，小声哭了起来，可这哭声里，不再是单纯的害怕，更多是欣慰和激动。
周颂宜望着他，胸口被一股热乎劲儿填满。
她看到了他不顾自己安危的担当，也听出了他话里对自己的理解和支持。
他不光想自己闯番事业，更想为她撑起一片天。
她一直想做他的靠山，可这会儿才明白，他更想做她的依靠。
过了好一会儿，褚老太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泪，弯腰捡起又掉在地上的蒲扇，紧紧攥在手里，好像攥着勇气似的。
她抬起头看着孙子，一字一句地说：
“好！好！我孙儿有志气！是奶奶老糊涂了，光想着躲，忘了咱褚家的骨头从来都是硬的！
你去！奶奶支持你！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帮你撑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