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临时指挥车里的气氛，像是暴雨前的闷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成功潜入又安全撤离的短暂庆幸，很快就被冰冷的现实冲得一干二净。
陈诺把从“云山苑”带回来的数据翻来覆去地折腾，眼睛都快瞪出血了。屏幕上的代码和信号图谱扭曲着，像是在嘲弄他的无能。
“不行，还是不行！”他猛地向后一靠，用力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声音里带着一股泄愤似的烦躁，“b7栋周围的信号屏蔽和加密手段太他妈高级了！像个铁桶！我截取到的那些信号碎片，根本破解不了，连个完整的协议都还原不出来！还有那些监控探头的位置和角度，妈的，简直是无懈可击，连只老鼠溜过去都能被拍得一清二楚！”
他抓起桌上那半瓶不知道放了多久的矿泉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火气。“我们就像隔着毛玻璃看东西，知道后面有玩意儿，但到底是什么，多大，有多少，全他妈是瞎子！”
赵建国靠在车厢壁上，抱着胳膊，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他脑子里还在回放晚宴上那两个“服务生”警惕的眼神，以及那条通往b7栋的、看似平静却暗藏杀机的岔路。
“硬闯肯定没戏，”他闷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那地方的安保，比咱们局里看守所还严。伪装潜入？咱们试过了，差点就被盯上。再搞一次，怕是没那么容易脱身。”
他烦躁地踢了一脚旁边的设备箱，发出哐当一声响。“难道就这么干瞪眼？眼睁睁看着那帮杂碎在里头逍遥法外？李俊那小子就白死了？！”
秦望舒安静地坐在角落，面前摊着今晚记录的观察笔记和拍摄的有限照片。她的手指轻轻点着照片上b7栋模糊的轮廓，眉头微蹙。
“我们缺乏关键信息，”她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语速比平时稍快，“b7栋的内部结构、常驻人员、日常运作规律，一无所知。贸然行动，成功率无限接近于零，而且会彻底暴露我们，打草惊蛇。”
她抬起眼，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林深：“我们需要一个突破口。一个能从内部瓦解，或者至少能让我们看清内部的机会。”
林深站在车厢尾部，目光落在窗外。城市的夜景流光溢彩，却照不进他眼底的深沉。他何尝不知道眼前的困境？证据链支离破碎，关键的b7栋固若金汤，来自上级的压力越来越大，刘明副局长几乎每天一个电话，语气一次比一次不耐。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个走在钢丝上的人，脚下是万丈深渊，前后是弥漫的浓雾，手中的平衡杆沉重无比。
陈诺那边技术受阻，赵建国的关系网在“云山苑”这种地方也显得无力，秦望舒的专业知识暂时找不到用武之地。似乎所有的路都被堵死了。
他缓缓转过身，车厢内昏暗的光线在他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我们之前的方向，可能太集中了。”林深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强行剥离了焦躁后的冷静，“b7栋是核心，但撬动它，不一定非要直接从它本身下手。”
他走到白板前，上面密密麻麻地贴着案件相关的照片、便签和连线。他的手指划过陈光宇的照片，划过李俊的尸体照片，划过“光明未来”基金会的标志，最后停在那个写着“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S.E.R.F.）”的便签上。
“陈光宇的黑暗面，不是凭空产生的。他的基金会，他的行为，必然有一个支撑的网络。”林深的指尖重重地点在S.E.R.F.的缩写上，“这个基金会，我们之前只是略有提及，但没有深挖。它和李建雄案有关联，现在又隐隐出现在陈光宇的背景里。太巧合了。”
赵建国直起身子，眼神锐利起来：“头儿，你的意思是……从这个基金会入手？”
“对。”林深的目光扫过三人，“陈诺，暂时放下对b7栋的强攻。集中精力，查这个‘社会生态研究基金会’。它的背景、资金来源、理事成员、主要项目，所有能找到的信息，哪怕看起来再无关紧要，都给我筛出来。”
陈诺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手指已经在键盘上敲击起来：“明白！换个目标，说不定能有惊喜。”
“老赵，”林深看向赵建国，“你负责线下。想办法接触一下这个基金会的边缘人员，离职员工，或者和他们有过合作的项目方。不要直接打听核心，就从最普通的业务往来问起。看看这个表面上搞‘社会生态研究’的机构，底下到底在干什么。”
“交给我。”赵建国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重新燃起猎手的光，“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望舒，”林深最后看向秦望舒，“整理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关于陈光宇和‘光明未来’的异常信息，尝试与S.E.R.F.可能涉及的领域进行交叉比对。特别是李俊尸体上那个特殊疤痕，以及陈光宇背部的鞭打伤，看能不能从医学或社会学研究的角度找到解释。”
秦望舒点了点头，立刻开始整理手头的资料。
战略的转变，像是一股新鲜空气，吹散了车厢里部分凝滞的压抑。虽然前路依旧迷茫，但至少，他们又找到了一个可以发力的方向。
困局依然存在，b7栋依旧像一根坚硬的骨头卡在喉咙里。
但他们不再只是徒劳地对着铁板猛撞，而是开始试图寻找这块铁板周围的缝隙，或者，支撑这块铁板的、可能更脆弱的基石。
夜色更深了。指挥车像一叶孤舟，漂浮在城市的灯海之中。
猎人们调整了方向，继续在无边的黑暗里，摸索着前进。
而那隐藏在深处的庞然大物，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变得更加警惕，更加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