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浦宅邸,深处的主书房内。
与庭院传统的和风不同,书房是厚重的西式装修风格,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拉拢了一半,挡住了部分阳光,使得室内光线幽暗。
巨大的实木书桌后,原本属于主人三浦宗佑的位置此刻坐着的却是林真。
林真姿态放松地靠在宽大的皮质椅背里,一只手随意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嗒嗒声。
他此刻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色常服,并非平时的战斗风衣,少了几分战场上的煞气,却多了几分深不见底的威严。
窗外滤过的光线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眼神平静,如同暴风雨前沉寂的海面。
岩泉刚刚将那个送报的少年打发走,此刻他正站在书房门口内侧,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腰间的枪套敞开着,露出冰冷的金属质感。
他的目光扫过书房内每一个角落,以及坐在林真对面,脸色苍白额头不断渗出冷汗的三浦宗佑。
空澈则如同一个没有重量的影子,静默地立在书桌侧后方的阴影里。
他怀中的独剑鞘甚至没有完全出鞘,但那股冰冷的剑意已经弥漫在整个房间,锁定了三浦宗佑周身所有可能的气机。
他的眼神空洞,仿佛眼前这个掌握着野原市经济命脉的巨富与路边的石子并无区别。
在书房四周,还肃立着七八名归途战士,他们无声无息,但每个人身边有着精灵的身影,或是眼神凶戾的戴鲁比(精英级),或是獠牙毕露的大狼犬(精英级),或是双爪闪烁着寒光的飞天螳螂(精英级)。
强大的气息交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整个书房笼罩其中,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三浦宗佑,这个年纪在五十岁上下,平日里养尊处优、神态倨傲的商业大亨,此刻却像一只被扔进冰水里的肥硕探探鼠一般。
他掏出手帕不停地擦拭着额头和脖颈上的汗水,昂贵的丝绸衬衫腋下已经湿了两大块,他试图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比哭还难看。
“林真首领”
他的声音干涩发颤
“您提出的这个百分之八十的税收,是…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这简直是…”
“简直是抢劫?”
林真替他说完了后半句,语气平淡无波,嘴角甚至勾起一丝弧度,但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暖意,只有冰冷的嘲讽。
“三浦先生,请注意你的措辞,归途是合法接管野原市的执政组织,我们依法征税,何来抢劫一说?”
“合法?依什么法?!”
三浦宗佑像是被踩到了尾巴,猛地从椅子上弹起一半,肥胖的身躯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联盟从来没有过这么高的税率,你这是要逼死我们这些商人,野原市的繁荣是我们……”
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在他起身的瞬间,空澈动了。
没有人看清他是如何动作的,只觉阴影一晃,那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独剑鞘已经如同毒蛇出洞,冰冷的剑锋紧贴在了三浦宗佑肥腻的脖颈皮肤上,激得他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剑锋上传来的死亡寒意,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勇气和话语。
与此同时,岩泉放在身前的右手已经握住了腰间的枪柄,拇指打开了保险,发出清晰的“咔哒”一声。
房间里所有的归途战士,眼神瞬间锐利,他们身边的精灵们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威胁性呜咽,能量开始微微波动,各种属性的技能光芒在空气中若隐若现,全部对准了三浦宗佑。
只需要一个念头,这位野原市的大商人就会瞬间被撕成碎片。
林真甚至没有看空澈和岩泉的动作,他的目光依旧平静地落在三浦宗佑那张因极度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坐下,三浦先生,我不喜欢仰着头跟人说话。”
三浦宗佑双腿一软,重重地跌坐回椅子里,独剑鞘的剑锋也随之移动,始终不离他的要害。他大口喘着气,眼神涣散,仿佛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林真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桌面上,双手手指交叉抵住下巴,目光解剖着三浦宗佑的灵魂。
“逼死你们?三浦先生,你垄断进化石市场,操纵价格,以次充好。
你利用渠道优势,打压小型道具商,强迫他们以低价将货物卖给你,再由你高价售出。
你与前任市政官员勾结,偷税漏税,数额巨大……
野原市过去十年的经济数据,联盟的,你私下做假账的,我这里都有。”
林真每说一句,三浦宗佑的脸色就白一分。
“野原市的繁荣?不,那是建立在无数像刚才那个送报少年一样的家庭的血汗和眼泪之上的繁荣,是建立在无数训练家因为买不起正规进化石而被迫使用劣质品导致精灵伤残之上的繁荣!”
林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话语中的力量却敲打在书房里每一个人的心上,连那些肃立的归途战士眼神中都闪过一丝认同与激愤。
“归途的到来,不是为了延续这种畸形的繁荣。
我们要建立的,是一个精灵与人类平等,机会相对公平,弱者能得到基本保障的世界。
这需要钱,大量的钱,用来修建像刚才我提到的能让所有孩子免费入学的学校,用来建立覆盖全民的精灵医疗站,用来抚恤在琉璃市为保护丰缘而牺牲的战士的家属,用来支撑我们对抗依旧强大的联盟和虎视眈眈的其他黑色组织”
“这笔钱从哪里来?”
林真微微偏头,目光扫过这间奢华到极致的书房
“自然是从过去吸饱了血的既得利益者身上来。
归途的这道征税令,不是针对你三浦宗佑一个人,是针对野原市,乃至未来所有归途控制下城市中,所有像你这样的富豪阶级。
野原市两百万人口,过去养活了你们寥寥少数人,现在是该你们反哺的时候了。”
他身体后靠,重新陷入椅背的阴影中,语气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决绝。
“所以,接受,或者不接受,对你而言结果都一样。
这笔税,你交也得交,不交,我有的是办法让你交,区别只在于,你是想体面地配合,保留一部分产业和相对自由的身份,还是想让我帮你‘体面’。”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书房,只有三浦宗佑粗重的喘息声和汗水滴落在昂贵地毯上的细微声响。
林真静静地看了他几秒钟,然后,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动作。
他从自己上衣内侧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金属烟盒,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支看起来颇为粗犷的香烟。
然后,他又拿出一个古朴的木制火柴盒,推到三浦宗佑面前的桌面上。
“抽支烟,冷静一下。”林真的语气甚至带上了一丝诡异的“温和”。
三浦宗佑如同提线木偶,颤抖着伸出手拿起那支香烟叼在嘴上。
然后,他拿起火柴盒,擦了一根。
“嚓——”微弱的火苗亮起。
然而,就在火苗即将触碰到烟头的瞬间,林真隔着书桌,随意地吹了一口气。
火苗,应声而灭。
三浦宗佑愣住了,不明所以地看着林真。
林真没有任何表示,只是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三浦宗佑咽了口唾沫,又擦了一根火柴。
“呼——”又是一口气,火苗再次熄灭。
第三根,第四根……
每一次,就在三浦宗佑满怀希望地试图点燃香烟时,林真那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口气总能精准地将其吹灭。
这重复的带着羞辱意味的动作比任何直接的威胁更让人崩溃。
三浦宗佑的心理防线在这看似幼稚的游戏中被彻底碾碎,他脸上的血色褪尽,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茫然。
终于,在林真吹灭了第五根火柴后,他停了下来。
他没有再看几乎要虚脱的三浦宗佑,而是侧过头,对站在门口的岩泉微微颔首。
岩泉会意,面无表情地走上前,从自己的制服口袋里摸出了一盒联盟制式火柴。
他抽出一根,在盒子侧面的磷皮上用力一划。
“嗤啦!”一声比之前响亮得多的摩擦声。
橘红色的火苗稳定地燃烧起来。
岩泉举着火柴,绕过书桌,递到三浦宗佑面前。
三浦宗佑呆呆地看着那簇跳动的火焰,又看了看阴影中林真那张在火光映照下明暗不定、如同梦妖魔般令人心悸的面容。
他终于明白了,在这里,在这间书房,在这座城市,谁才拥有给予和剥夺的权力,连点燃一支烟的权力都不属于他自己。
他哆哆嗦嗦地凑过去,点燃了嘴上的香烟。
辛辣的烟雾吸入肺中,却无法带来丝毫镇定,只有更深的苦涩和恐惧。
林真看着香烟被点燃这才缓缓站起身,他没有再说一句话,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领,然后迈步,向着书房门口走去。
空澈无声无息地收剑入怀,退回阴影,仿佛从未移动过,四周的归途战士也收敛了精灵和气息,随着林真向外退去。
岩泉是最后一个离开的,他走到瘫软在椅子上目光呆滞地吞云吐雾的三浦宗佑面前,看了一眼对方手中那支燃烧的香烟,然后伸手从三浦宗佑另一只依旧紧握着火柴盒的手中将那盒属于林真的火柴拿了回来,揣进自己口袋。
“打扰了,三浦先生。”
岩泉的声音冰冷,不带任何感情
“税款缴纳的具体事宜和期限我们的税务官员会很快与你联系,请好自为之。”
说完,他转身大步跟上已经离开书房的队伍,并随手关上了那扇厚重的实木房门。
“咔哒。”
门锁合拢的声音,在寂静的书房里异常清晰,如同最后的丧钟。
三浦宗佑猛地一颤,嘴里的香烟掉落在名贵的地毯上,烫出一个焦黑的痕迹,但他毫无所觉,只是瘫在椅子里,像一滩失去了所有骨头的烂泥,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久久,无法言语。
窗外,隐约传来那个送报少年健太骑着自行车远去时那清脆而充满希望的铃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