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松柏教授也合上了手中的资料,小心翼翼地将其收进公文包里,然后站起身扶了扶眼镜。
“博士,数据我已经核对完毕了,收获很大,我对雪拉比穿梭时空的能量残留分析又有了新的思路。”
松柏教授的语气一如既往地平稳刻板
“另外,这次在学院里,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苗子,虽然只是个中级学院的学生,但思维非常敏锐
她写了一篇极具开创性的论文猜想《关于伊布多种未知进化形态可能性及其触发媒介的探究》,里面甚至提到了月亮能量、苔藓环境、特定岩石磁场等假设。
虽然还很稚嫩,但潜力惊人,那孩子叫莉拉,我已经推荐她进入我的研究小组了。”
大木博士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学术界就需要这样充满想象力的新鲜血液,魔墙人偶,帮松柏教授开一下门。”
一直安静地站在角落、如同活体雕塑般的魔墙人偶立刻行动起来,无声地滑到门口,为松柏教授打开了门。
松柏教授对着大木博士和大吾微微颔首致意,然后便抱着他的公文包,一丝不苟地离开了。
会客室里终于只剩下大木博士一人。
他脸上的笑容慢慢淡去,并没有立刻投入工作,而是缓缓走到沙发边,有些疲惫地坐了下来。房间内很安静,只有墙上那座老式挂钟的指针在规律地跳动着,发出咔嗒、咔嗒的轻响。
大木博士的目光没有焦点地望着前方,仿佛穿透了墙壁,看到了不久之前,同样在这个房间里发生的另一场对话。
时间回调约半小时前
“大木,你告诉我!联盟现在到底想干什么?”
源治天王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他古铜色的脸因激动而有些发红
“是,我源治这次围剿归途不力,行动迟缓,被那个新上任的迪诺奥首席在通讯里像训斥新手水手一样训斥,我认!”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上面的茶杯哐当作响
“但我为什么不动?你我都清楚,那个林真,那个在武斗镇外海敢独自一人跳进暴鲤龙群里去救一个陌生采珠人的小子,那个在彩贝村海啸里明明可以跟着那个怒涛家的大小姐安全离开,却非要逆着人流去救那些平民的家伙!
你告诉我,拥有这种眼神和行动力的人,会是一个联盟宣传里无恶不作的恐怖分子头子吗?他所宣扬的那些东西,就真的全是错的吗?”
源治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不仅仅是愤怒,更有一种信念被动摇的痛苦。
大木博士当时就坐在源治对面,双手交叉放在桌上,脸色凝重,静静地听着。
源治喘着粗气,眼神锐利地盯着大木博士,仿佛要从他这里得到一个答案
“是!他们是抢了联盟的运输车,是杀了围剿他们的军官,是煽动平民。
可联盟呢?联盟垄断初始精灵,纵容贵族盘剥,对水舰队熔岩队的野心视而不见,对底层人民的苦难充耳不闻,难道就不是罪恶了吗?”
他忽然冷笑一声,带着几分自嘲和讥讽。
“博士,您呢?您不也经常凭着您的喜好和判断,将珍贵的御三家和新手图鉴发给那些您认为有潜力的,但可能完全不符合联盟标准的新人训练家吗?
您做的,和林真他们做的,在本质上难道不都是在挑战联盟那套僵化的规则吗?”
大木博士的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源治的话,戳中了他内心深藏的某些东西。
“只不过您的功绩太大了,大木雪成这个名字本身就是联盟的一块金字招牌。”
源治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却更加沉重
“大到三十年前那桩几乎动摇联盟根基的破晓之光事件,他们最后都能为了大局而选择放下,对您不予追究…
可我源治呢?我只是个老水手,一个还算能打的天王,如果下次联盟再给我下这种命令,如果再逼着我去剿灭那些在我看来或许更有希望改变这潭死水的人…”
源治猛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影投下大片阴影,他的声音低沉而决绝。
“那我就他妈的不干了,老子直接叛逃到归途那边去,至少那边看起来还知道为什么而战!”
“源治!”
大木博士终于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严厉,更多的却是无奈和劝阻
“不要冲动,事情还没到那一步!”
源治看着老友眼中的复杂情绪,胸中的怒火仿佛被这眼神浇熄了一些,只剩下无尽的疲惫和茫然,他沉默了片刻,重重地叹了口气,转身向门口走去。
在拉开门的那一刻,他停住了,没有回头,声音沙哑地说。
“博士,给我一句忠告吧,像我这样的老家伙接下来该怎么走?”
大木博士看着老友的背影,沉默了片刻,缓缓吟诵出一句古老的、充满禅意的绯句:
“即便身处狂澜怒涛之中,心中的罗盘亦当永指真北。”
源治的身体微微一顿,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拉开门大步离去,这才有了大吾来时看到的那一幕。
时间回到现在
“咔嗒…咔嗒…”
挂钟的指针不知疲倦地走着。
大木博士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在他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光影。
他维持这个姿势已经很久了。久到负责研究所杂务的魔墙人偶滑了进来,疑惑地偏着头看着它的主人,然后伸出柔软的手,轻轻推了推大木博士的肩膀。
大木博士这才仿佛从一场深沉的梦境中惊醒,身体微微一颤,眼神恢复了焦距。
他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睛,脸上瞬间又重新挂起了那副和蔼可亲,充满活力的笑容,仿佛刚才那个深沉迷茫的老人从未存在过。
“哦?是魔墙人偶啊!怎么了?到晚饭时间了吗?哈哈,看来是我思考问题太入神了。”
他笑着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肩膀
“走吧走吧,去准备晚餐,今天想吃点热乎乎的拉面呢!”
他像往常一样,笑着对魔墙人偶吩咐着,仿佛一切如常,准备投入到永无止境的宝可梦研究中去。
只是,在他离开后,那柔软的沙发坐垫上被他身体长时间压迫的地方,隐约可以看到几点极其尚未完全干涸的…
水渍。
那是无声的重量,是无人可见的泪,是一个时代的智者在浪潮汹涌的十字路口独自咽下的苦涩与彷徨。
墙上的挂钟,依旧精准地走着,记录着平静之下,悄然涌动的历史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