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暖意，吹拂着“怒涛号”洁白的船舷。
这艘隶属于亚尔维斯海运公司的中型游艇，线条流畅，设施精良，与海伯那艘饱经风霜的“海鸥号”截然不同。
阳光洒在光洁的柚木甲板上，反射着温暖的光泽。
艾莉娅穿着清爽的鹅黄色吊带裙，赤着脚，兴奋地在甲板上来回踱步，金色的长发被海风吹拂着。
她终于磨得父亲松口，同意她进行一次短途的休闲航海，当然，附带条件是那位如同影子般沉默的男护卫——罗恩。
他此刻正如同雕塑般伫立在驾驶舱旁，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平静的海面。
“木真，快看那边，金鱼王群！”艾莉娅指着船侧不远处的海面，几只金鱼王正欢快地跃出水面，划出优美的弧线。
“嗯，看到了。”他淡淡回应，视线从跳跃的海豚身上收回，重新落回无垠的海面。
“我们先去‘彩贝湾’！”
艾莉娅兴致勃勃地宣布行程，“那里的珊瑚礁超级漂亮，而且，”她眼睛亮晶晶地凑近林真，压低声音，带着分享秘密的兴奋。
“听说那里的老采珠人手里，偶尔能淘到天然形成的珍珠，特别特别稀有，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买到一颗完美的粉珠或者金珠呢！”
林真对珍珠并无兴趣，但彩贝湾的珊瑚礁和可能遇到的野生精灵，或许能让他暂时放空。
他点了点头：“随你。”
“怒涛号”在平静的海面上航行了一个多小时，抵达了一个依山傍海的小渔村。
村子不大，房屋多是低矮的石砌或木结构，刷着褪色的蓝白漆，与碧海蓝天相映成趣。
艾莉娅显然不是第一次来，轻车熟路地带着林真和护卫罗恩走向码头边一个挂着“海螺之家”木牌的小棚屋。
这里是村里采珠人聚集和接活的地方。
棚屋里坐着几个皮肤黝黑、穿着简朴背心短裤的年轻汉子，正修补着渔网或整理潜水工具。
看到衣着光鲜的艾莉娅和林真进来，他们的目光带着好奇和局促。
“哈，小艾莉娅，又来看珊瑚啦？”一个看起来像是头儿的中年汉子笑着打招呼，显然认识这位出手阔绰的大小姐。
“海三郎先生，这次还想买珍珠，顺便带朋友看看珊瑚！”
艾莉娅甜甜一笑，指了指林真，“需要两位熟悉水性的向导，最好能帮忙找找好珍珠的！”
很快，两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小伙子被推了出来。
一个叫阿海，个子稍高，眼神机灵。
另一个则显得更沉默些，皮肤被海风和烈日打磨成深棕色，手掌宽厚布满老茧。
当介绍他叫石头时，林真搭在船舷栏杆上的手指，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一天一人两百币，包午饭，工具我们出。”汉子报了价，艾莉娅爽快地付了定金。
四人登上了一艘村里常用的敞篷小艇，由阿海驾驶，朝着彩贝湾外围一片以盛产珍珠贝闻名的礁石区驶去。
小艇的马达声在宁静的海面上显得格外清晰。
海风拂面，带着咸腥和自由的味道。艾莉娅兴奋地指着远处海面下隐约可见的斑斓色彩：“快看，那就是珊瑚礁的边缘了！”
林真坐在船尾，目光扫过阿海熟练操控舵轮的手，又落在旁边沉默地整理着简陋潜水装备的石头身上。
他打破了沉默，声音平静无波：“你们采珠一天能赚多少？”
阿海愣了一下，随即咧嘴一笑，带着点自嘲：“看运气咯，先生，像今天这样给艾莉娅小姐当向导找好珠子，算是肥差。
平时自己下水，运气好挖到几个品相不错的贝，开出一两颗小珠，卖给收珠的贩子，扣掉损耗和装备钱，一天能落个十币就算不错了。
要是运气差，或者天气不好下不了水，那就一分没有，干耗着。”
石头低着头，用力拽了拽手中一截有些磨损的橡胶呼吸管接口，闷声道
“收珠的压价狠，好珠子也轮不到我们这种散户卖高价。
联盟的渔业税还有保护区划的规矩，能下水的地方越来越少。”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
林真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一天十币，还要看天吃饭，被中间商盘剥，受联盟规则限制挣扎在温饱线上，用健康和生命去换取微薄的生存资本，联盟的光鲜体系之下，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压迫从未消失，只是换了一种更“文明”的面目。
艾莉娅脸上的兴奋淡了些，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护卫罗恩依旧沉默，如同背景。
小艇在一片水质清澈、水下礁石嶙峋的区域停下，关了引擎。
海水呈现出迷人的蓝绿色，能清晰地看到下方几米处色彩斑斓的珊瑚丛和游弋的小鱼。
“就这里了，这片礁石缝里常有珍珠贝！”阿海抛下锚，动作麻利地开始穿戴潜水装备。
石头也沉默地准备着，他的装备更旧，潜水服肘部有磨损后粗糙缝补的痕迹。
艾莉娅换上漂亮的潜水衣，迫不及待地拉着林真：“木真，快，我们下去看看，保证让你大开眼界！”
林真对看珊瑚兴趣不大，但看着艾莉娅期待的眼神，又看了看沉默穿戴装备的石头和阿海，点了点头。
他也换上了船上提供的潜水服。
扑通！扑通！
几人相继跃入清凉的海水中。
林真的目光更多落在石头和阿海身上。
他们目标明确地潜向礁石底部和阴暗的缝隙，用特制的撬棍小心地探查着附着在礁石上的贝类。
偶尔发现一个外壳厚重、边缘有珍珠层光泽的珍珠贝，他们会小心翼翼地将其从礁石上撬下，放入腰间的网兜。
林真也尝试着潜到一片礁石区，学着他们的样子探查。
他很快在一个隐蔽的石缝里发现了一只体型不小的珍珠贝，学着石头的样子，用撬棍小心地将其撬了下来，入手沉甸甸的。
几人浮上水面换气。
“哇，木真，你找到这么大一个！”艾莉娅惊喜地看着林真手里的墨绿色珍珠贝。
“石头”看了一眼，点点头
“是成年贝，可能有货。”
回到小艇上，阿海拿出一个带着小凹槽的金属开贝器。
艾莉娅迫不及待地将自己找到的两个稍小的贝递过去。
阿海动作熟练地将一个珍珠贝卡在凹槽里，用一把厚实的小刀插入贝壳紧闭的缝隙，手腕沉稳地用力一撬
咔嚓！
贝壳应声而开。里面是柔软洁白的贝肉，散发着淡淡的海腥味。
阿海的手指在贝肉中仔细摸索片刻，捏出了一颗米粒大小颜色泛黄的珍珠。
“喏，一颗小黄珠，品相一般。”阿海将珍珠递给艾莉娅。
艾莉娅有些失望，但还是小心地收了起来。她又满怀期待地递上第二个贝。
这一次，阿海摸索的时间长了些。当他手指抽出时，掌心躺着一颗约有豌豆大小、光泽莹润的白色珍珠，虽然形状依旧不算完美正圆，但光泽和颜色都相当不错。
“这个好！”艾莉娅眼睛一亮，开心地接了过来。
轮到林真找到的那只墨绿色大贝了。阿海将其固定在开贝器上，小刀插入缝隙，再次用力。
咔嚓！
突然，阿海的手指停住了，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他小心翼翼地捏着什么东西，缓缓抽出手。
在他的指尖，捏着一颗珠子。
一种极其柔和的的淡粉色的珠子，虽然只有绿豆大小，但形状近乎完美的正圆，表面光滑无比
“粉珠？”阿海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还是正圆光的，艾莉娅小姐，你这朋友手气逆天了！”
石头也凑了过来，看着那颗珍珠，黝黑的脸上也露出了罕见的惊异神色。
林真看着那颗粉色的珠子，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
对他来说，这只是一颗意外收获的石头，远不如石头这个名字和那两位年轻采珠人沉默背后的沉重更让他在意。
艾莉娅小心翼翼地用清水冲洗干净那颗粉珠，放在掌心细细端详，越看越喜欢，脸上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太美了，林真，这是你的好运珠！”
林真看了一眼那颗在艾莉娅掌心闪耀着柔和粉晕的小小珠子，又看了看旁边沉默地整理着潜水工具、手上还带着撬贝留下细微划痕的石头。
目光最后落在远处那个在暮色中显得宁静又有些破败的小渔村。
夕阳开始西沉，将海天相接处染成一片金红。
小艇启动，拖着长长的白色航迹，朝着炊烟袅袅的渔村返航。
阿海哼着不成调的小曲，石头坐在船头，望着家的方向，侧脸在暮色中显得沉默而坚硬。
林真靠在船舷，海风吹拂着他微湿的头发。
就在这时，一丝极其微弱的不协调感，在他敏锐的感知中漾开涟漪。
林真的身体绷紧了一瞬，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幽深的海水。
几乎是同时，一直沉默眺望远方的石头猛地扭过头，脸上眉头紧锁。
他没有看海面，而是侧耳倾听着什么，眼神锐利地扫视着远处海天相接处那看似平静的线条。
他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搭在船舷上。
“怎么了，石头哥？”阿海注意到同伴的异样，随口问道。
石头没有立刻回答，又凝神听了几秒，才沉声开口，声音带着一丝紧绷
“浪声有点闷，不太对劲。”
阿海也停下哼唱，仔细听了听，随即笑道：“嗨，石头哥，你太紧张了吧？这不好好的嘛？可能是远处有船队经过，或者深水区有点暗涌，传过来声音变调了。”
艾莉娅闻言，也好奇地看了看海面，碧波荡漾，依旧平静美好。
“是呀，石头哥，你看这海多平静呀，晚霞多漂亮！”
她指着天边绚烂的云霞，脸上带着无忧无虑的笑容。
林真没有说话。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海面。
阿海说的暗涌似乎也有可能。
但一种源自无数次生死边缘磨砺出的、近乎本能的警觉，无声地拉响。
这平静的海面之下，似乎正酝酿着某种超越寻常风暴的恐怖力量。
石头看着阿海和艾莉娅不以为意的样子，又看看林真那沉凝下来的侧脸，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沉默地转回头，再次望向渔村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