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位上,司机早田的身体抖如筛糠。
他双手死死攥着方向盘,声音带着哭腔。
“大人,求求您,放过我吧!”
“我……我真的不是九条家的人!”
“我只是香织夫人专门安排给松竹先生的司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后座上,那个顶着松竹面孔的男人没有理会他的哀求。
他只是平静地重复了一遍命令,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掉头,回别墅。”
早田的身体猛地一颤,像是被无形的鞭子抽了一下。
他不敢再有半分迟疑,连忙点头。
“是!是!我马上掉头!”
他笨拙地操作着方向盘,车子在狭窄的山道上划过一道刺耳的弧线,轮胎摩擦地面,扬起一阵尘土。
车头调转,重新朝着那座戒备森严的庄园驶去。
周淮翘起二郎腿,透过后视镜,看着司机那张惨白的脸。
“很好,感谢你的配合。”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搭在前排座椅的靠背上。
“接下来,跟我说说关于这个松竹的相关信息。”
“务必详细。”
“要是让我知道你在说谎……”
周淮没有把话说完,但那股冰冷的杀意,却已经通过空气,死死地笼罩住了早田。
“你知道后果。”
早田的额头上,冷汗如同溪流般淌下,瞬间浸湿了衣领。
他一边死死盯着前方的路况,一边滔滔不绝地讲述起来。
“松竹先生……他……他本名叫松竹源,是帝都插花协会的副会长。”
“因为插花的手艺极好,很受香织夫人的赏识,所以才被请来九条家,专门负责打理夫人庭院里的那些名贵花草。”
“他还……”
早田不敢有丝毫隐瞒,将自己知道的关于松竹的一切,事无巨细,竹筒倒豆子般全都说了出来。
从松竹的日常作息,到他的言行举止,甚至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
周淮静静地听着,将这些信息与【无貌者之证】窃取来的记忆碎片一一比对,重构。
一个更加鲜活、更加立体的“松竹”形象,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成型。
很快,那扇盘踞着鬼面浮雕的黑色锻铁大门,再次出现在视野之中。
门口的几名护卫,看到那辆刚刚离开不到十分钟的黑色轿车去而复返,脸上都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为首的巡卫队长眉头微皱,他向前一步,伸出手做出了一个停车的手势。
轿车缓缓停下。
周淮的脸上,已经换上了松竹那副特有的、倨傲而又刻板的表情。
他按下车窗冰冷的目光扫向那名队长,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哼。
队长的姿态放得很低,微微躬身。
“松竹先生?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他的语气虽然恭敬,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周淮此刻扮演着松竹这个角色,他缓缓摇下车窗,用那双冰冷的眼睛看向那名队长。
队长的笑容僵在脸上。
他感觉此刻的松竹先生,和刚刚的松竹先生有所不同。
那眼神不再是平日里那种狐假虎威的倨傲,而是一种……一种发自骨子里的漠然。
“我的行程需要向你汇报?”
队长被这眼神看得心里发毛,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他强撑着气势,干笑道:“不敢,不敢,只是例行询问。”
“毕竟最近高天原不太平,加强戒备也是为了夫人的安全着想。”
周淮冷哼一声。
他没有再跟对方废话,而是直接将目光转向了驾驶位的司机。
“早田。”
司机浑身一颤,连忙应道:“在!松竹先生!”
“告诉他,我们为什么回来。”
司机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对着窗外的队长说道:“队长,是……是香织夫人临时改变了主意。”
“夫人说,她不喜欢‘海洋之心’了,想换成‘赤焰之吻’。”
“松竹先生正要赶回去,向夫人确认具体款式。”
队长闻言一愣。
香织夫人的善变是出了名的,这个理由倒也说得过去。
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刚想再多问几句,周淮那冰冷的视线再次落在了他身上。
“怎么?”
“夫人的决定,你也想盘问?”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的职权,已经大到可以干涉夫人的私事了?”
队长的额头瞬间冒出了一层冷汗。
这顶帽子扣下来,他可担待不起。
他连忙弯下腰,姿态谦卑到了极点。
“不敢!小人万万不敢!”
“是我多嘴了!请松竹先生恕罪!”
周淮不再看他,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开门。”
“嗨!”
队长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跑回岗亭,亲自按下了开门按钮。
黑色的锻铁大门缓缓向两侧滑开。
车辆平稳地驶入别墅区。
驾驶位上,司机早田紧绷的身体猛地一松。
感觉后背的衬衫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此刻双手还在不受控制地轻颤。
刚才那短短几十秒的盘问,对他而言,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还好对方的注意力一直在后面的松竹先生身上。
否则自己绝对会露出马脚。
还好,总算是混过去了。
轿车在宽阔的内部道路上行驶,道路两旁是修剪得一丝不苟的园林景观。
时不时还会有穿着黑色西装的护卫小队巡逻经过。
车内陷入沉默。
早田不敢说话,只能通过后视镜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后座上那位“松竹先生”的脸色。
可对方只是靠在椅背上,双目微闭仿佛已经睡着了。
就在早田以为会一直这么沉默下去的时候,后座上的人忽然开口。
“前面路口,向左拐。”
早田下意识地应了一声。
可当车子驶近路口,看清左边那条岔路通往的方向时,他的动作猛地一僵,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困惑与犹豫。
“松竹先生,那边是……是和哉少爷的居所。”
“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话一出口,早田就后悔了。
他看见后视镜里,那张属于松竹的脸上缓缓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容。
周淮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抵在早田的喉咙上。
“你是不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还反过来探听我的情报了?”
“没……没有!松竹先生!我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早田吓得魂飞魄散,方向盘都险些没握稳,连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
“我……我只是……只是有些担心。”
“据我所知,您和和哉少爷平日里……并没有什么往来。”
“我们就这么贸然过去,万一……万一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不敢再说下去。
周淮心中冷笑。
这司机倒也算机灵。
“不该你操心的事,就少操心。”
“把嘴闭上,开你的车。”
“嗨!”
早田如蒙大赦,再也不敢有半分废话。
他猛地一脚油门,车子瞬间提速,毫不犹豫地拐进了左边的岔路。
与此同时。
九条和哉的别墅里。
波琳娜发出一声压抑的轻呼。
她眉头紧锁,死死咬住下唇,一丝血迹从苍白的唇瓣渗出。
正在为她敷药的九条和哉动作一顿。
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裹挟着怒火的劲风便从身侧袭来。
卡伦一把提起他的衣领,将他整个人从地上拎了起来。
“跟你说了多少遍!温柔点!温柔点!”
“你没看到波琳娜小姐很痛苦吗?!”
“早知道你就这点水平,还不如我来!”
九条和哉任由卡伦这么提着,没有丝毫恼怒,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愧疚与心疼。
他望向沙发上的波琳娜,眼神专注而又深情。
“卡伦阁下,请您冷静。”
“我为波琳娜小姐敷的,是家族秘制的‘破咒灵膏’。”
“此药膏会直接冲击她伤口上的诅咒之力,疼痛在所难免。”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无比虔诚,仿佛在宣读神圣的誓言。
“我是如此的深爱着波琳娜小姐,又怎么忍心看她受半分伤害?”
“我宁愿现在承受这万般痛苦的人是我。”
卡伦听着他这番表白,怒火不减反增。
他猛地将九条和哉掼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少说那些没用的废话!”
“要不是你提供的假情报,波琳娜怎么会伤成这个样子!”
九条和哉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
听到卡伦的指责,他英俊的脸上竟是瞬间涌上一股悲怆。
两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无声滑落。
“您说得对……这件事,都怪我。”
“我真的没有想到,叔叔他……他竟然连我都不信任”
“是我害了波琳娜小姐……”
他哽咽着,捶胸顿足,一副追悔莫及的模样。
卡伦看着他这副样子,正欲再次发作。
沙发上,一直沉默着的波琳娜却不耐烦地开口了。
“都给我少说两句。”
争吵声戛然而止。
卡伦脸上的怒火瞬间收敛,转而一副狗腿子的神情。
“波琳娜,你感觉怎么样?”
波琳娜没有理他,只是用眼睛冷冷地注视着九条和哉。
“伤势一直好不了。”
“我继续待在这里,只会是死路一条。”
她挣扎着想坐起身,却牵动了伤口,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想想办法,送我们出城。”
九条和哉脸上的悲伤褪去,换上了一副为难的神色。
他快走几步来到沙发前,声音里满是无奈。
“波琳娜小姐您有所不知。”
“如今的东京城已启动了最高级别的警戒,层层封锁。”
“哪怕是我,想要出城也需要家主亲自签发的通行令,以及一个绝对合理的理由。”
他看着波琳娜愈发冰冷的眼神,连忙补充道。
“不过您放心,为了您,我一定会想办法的!”
“我这就去求父亲,哪怕是跪下来求他,我也一定……”
他的话还没说完。
“咚!咚!咚!”
一阵急促而又沉重的敲门声传来。
九条和哉皱眉,脸上浮现出被打扰的怒意。
他转身,对着门口的方向低吼道。
“我不是说过,让你们没什么事不要来打扰我吗?!”
门外传来警卫恭敬又紧张的回应声。
“和哉少爷,非常抱歉!”
“是……是香织夫人,派了松竹先生过来。”
“说有要紧的事,想跟您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