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楼内的空气浑浊，弥漫着一种混合了福尔马林、未知化学品和淡淡霉味的刺鼻气息。临时据点的中型实验室内，仅有的几盏应急灯提供着昏黄的光线，将十五张疲惫而惊惶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窗外，天色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墨黑转向深蓝，黎明前的最后一丝黑暗正在快速消退。
“天快亮了。”赵强趴在窗边，声音干涩，仿佛这四个字有千斤重。无人机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每个人心头。
林烬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扫过实验室内的器材——破损的烧杯、倾倒的试剂架、散落一地的纸张。他弯腰捡起一个半满的棕色玻璃瓶，标签已经模糊，但那股特有的刺激性气味让他眼神微动。
“所有人，检查身边的柜子和储藏区，寻找任何标签上带有‘酸’、‘易燃’、‘腐蚀’、‘氧化剂’字样的容器，特别是密封完好的。注意安全，不要打开，不要混合，找到后集中放到这个通风橱里。”林烬下达了进入化工楼后的第一个具体指令。生存的压力暂时压倒了疲惫，人们开始无声地行动起来。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啜泣声从角落传来。是那个之前被林烬从丧尸口中救下、胳膊重伤的少年。他的伤口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更加狰狞，边缘开始红肿流脓，脸色苍白如纸，身体因为发烧而微微颤抖。苏小小离开前留下的有限抗生素，似乎并没能完全压制住感染。
“他……他好像不太好了……”守在少年旁边的另一个男生抬起头，脸上带着无助和恐惧。
所有人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目光若有若无地瞟向那个少年，又迅速移开，一种复杂而压抑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没有人说话，但一种无声的共识正在形成——他可能撑不了多久了，而且，他会成为累赘，他的体温在热成像下会像一个醒目的信号灯。
林烬走到少年身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滚烫。少年半睁着眼睛，眼神涣散，嘴里含糊地念叨着什么。
“烬哥……”赵强凑过来，压低声音，语气艰难，“带着他，我们可能谁都跑不了……无人机会……”
林烬抬起手，阻止了他继续说下去。他看着少年那张因为痛苦而扭曲的稚嫩脸庞，眼前似乎闪过前世一些被他无奈放弃的队友的影子。冰冷的心湖深处，一丝极细微的波澜荡开，但转瞬便被更坚硬的理智覆盖。
“给他喂点水，用干净的布蘸水擦拭额头和腋下物理降温。”林烬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情绪，“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
这话很轻，却像一块石头落地。它没有承诺拯救，只是陈述了一个冷酷的事实和他们能做到的极限。众人沉默，有人松了口气，有人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但最终都默认为了这个现实。末世的残酷，再次以最直接的方式展现在他们面前。
就在这时，李斌带着一个瘦小的、戴着厚重眼镜的男生从外面快步走进来。“烬哥，有发现！这小子是化工系的，他说他知道楼下仓库里可能有我们需要的东西！”
那个戴眼镜的男生显得十分紧张，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镜，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叫周明……大三，学应用化学的……楼下，楼下有个小仓库，是放……放教学实验用的管制药品的，有……有浓盐酸，硝酸，还有……还有少量黄磷……”
“黄磷？”林烬眼神一凝。他知道这东西，常温下能自燃，产生浓密的白烟，剧毒。
“是……是的，密封在水里。还有……有一些金属钠，钾……”周明的声音越来越小，显然也知道这些东西的危险性。
“带路。”林烬当机立断。
留下大部分人继续戒备和照顾伤员，林烬带着陈锋（他已从实验楼那边悄然返回汇合）、张震以及周明，小心翼翼地沿着楼梯向下层摸去。走廊里更加昏暗，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和呼吸声在回荡。
周明所说的仓库在一个拐角，一扇厚重的铁门紧闭着，上面挂着老式的挂锁。
“能打开吗？”林烬问。
周明凑上前看了看，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铁丝——这动作让他自己都愣了一下，显然和平时期的他绝不会随身带这个。“我……我试试……”
就在周明专注开锁的时候，张震突然猛地抽了抽鼻子，低声道：“不对劲！有股怪味……像……像臭鸡蛋！”
林烬和陈锋脸色同时一变！“硫化氢！快退！”
话音刚落，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从铁门下方的缝隙中，一股淡淡的、带着腐臭味的黄色烟雾悄然渗了出来！
“是楼下或者隔壁实验室泄漏的！可能管道破了！”周明吓得脸都白了，手一抖，铁丝掉在地上。
“捂住口鼻！后退！快！”林烬低吼，同时猛地一把拉开发愣的周明。他自己则迅速从背包侧袋扯出一块备用的湿布，捂住口鼻，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烟雾的来源。
黄色的烟雾蔓延得很快，带着强烈的毒性。虽然浓度还不算太高，但吸入后已经开始让人感到头晕、恶心。
“走那边！”陈锋指着另一条岔路，“不能原路返回了，烟雾会飘上去！”
四人捂着口鼻，沿着岔路快速撤离。幸运的是，这条岔路通向一个侧面的安全出口。他们跌跌撞撞地冲出门，重新回到微亮的晨光中，贪婪地呼吸着相对新鲜的空气，每个人都心有余悸。
化工楼，果然步步杀机。他们不仅没能拿到想要的化学品，反而差点被不知何时泄漏的毒气悄无声息地吞噬。
“妈的，这鬼地方……”张震喘着粗气骂道。
林烬的脸色也不好看。他看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周明，又望向那座在晨曦中如同沉默巨兽般的化工楼。里面的危险，远不止来自人类。
而就在这时，一阵极其轻微、但绝非自然产生的“嗡嗡”声，从遥远的天边传来，并且正在迅速靠近！
所有人的动作瞬间僵住，猛地抬头。
只见在淡蓝色的天幕下，一个黑色的小点，正从“收割者”基地的方向，朝着校园这边快速飞来！
无人机！
它来了！
“隐蔽！”林烬的声音如同被挤压出来。
四人如同受惊的野兔，瞬间扑入旁边茂密的灌木丛中，紧紧趴伏在地，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那嗡嗡声由远及近，如同死神的低语，清晰地从他们头顶上空掠过，朝着宿舍楼区和实验楼的方向飞去。
第一波扫描，开始了。
他们躲在灌木丛的阴影里，能清晰地看到无人机下方那个冰冷的摄像探头，正在缓缓转动。
林烬屏住呼吸，心中飞速计算。无人机的出现，意味着他们转移的时间窗口正在急速关闭。化工楼虽能暂时躲避，但绝非长久之计，而且内部的危险远超预期。必须尽快拿到能制造混乱的化学品，然后……
他的目光越过灌木丛，落在了更远处，那片被晨曦勾勒出轮廓的、更加荒凉的校园边缘地带。
一个更大胆，也更危险的计划，开始在他脑中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