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黄毛和光头显然认得这身打扮代表什么，脸色瞬间变了，嚣张气焰消失得无影无踪，连连道歉：
“对不住对不住，我们这就走，这就走！”说完，捡起地上散落的钱，灰溜溜地跑了。
黑衣男人看也没看他们，弯腰将那个被踢翻的纸盒捡起，整理好，连同里面剩余的一点钱，恭敬地递还给白郁。
“白先生，您没事吧？”
白郁没有接，金眸锐利地审视着眼前这个男人。他气息沉稳，训练有素，绝非普通路人。而且，他认识自己。
“你是谁？”
白郁的声音带着寒意。
“萧总担心您初来乍到，不适应，派我来确保您的安全。”
黑衣男人语气恭敬，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您可以叫我阿七。”
萧沉！
白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以为自己成功逃脱，却原来一直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这种无所遁形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窒息般的愤怒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恐慌。
他一把打掉阿七手中的纸盒，硬币再次叮叮当当滚落一地。
“告诉他，”白郁盯着阿七，金眸中第一次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属于千年大妖的冰冷和戾气，“不用他假好心！”
说完，他转身就走，速度快得几乎像是在跑。
阿七没有追，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然后拿出手机，低声汇报：“目标情绪激动，已接触。安全无虞。”
白郁漫无目的地在城市里穿梭，试图甩掉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他专挑人多拥挤的地方走，频繁更换交通工具，甚至冒险又使用了一次短距离遁术，挪移到了城市的另一个角落。
然而，无论他走到哪里，那种若有若无的、被监视的感觉始终如影随形。
有时是街边一个看似普通的报亭老板，有时是公交车上一个戴着耳机的学生，有时甚至是擦肩而过的路人......
他们或许没有直接看他，但白郁敏锐的灵觉能感受到那种专注的、带着目的的视线。
萧沉的网，撒得比他想象的要大得多，也严密得多。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白郁又累又饿，灵力也因为白天的消耗和几次短距遁术而所剩无几。
障眼法已经难以维持，他银发的发根开始显露原本的色泽，引来更多好奇的目光。
他躲进一个公园的角落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下来。夜晚的寒意侵袭着他单薄的衣衫，肚子里空空如也，那种久违的、属于弱者的无助感，一点点啃噬着他的骄傲。
他想起萧沉公寓里温暖的灯光，柔软的沙发，可口的灵果，还有......那只总是带着恰到好处温度、抚摸他皮毛的手。
不！
不能想！
他用力甩头，将那些软弱的念头驱散。他是白玉白郁，千年白狐，岂能因为一点暂时的困境就向一个凡人屈服？
就在这时，一股浓郁的食物香气飘了过来。
是旁边不远处一个流动小吃摊，正在售卖热腾腾的关东煮。
那温暖的食物气息，对于又冷又饿的白郁来说，无疑是巨大的诱惑。
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今天赚的那点钱，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饥饿和寒冷，让他的意志力变得薄弱。
他看着那个冒着腾腾热气的摊位，金眸中闪过一丝挣扎。
只要他走过去，稍微展露一点点魅惑之力（这不涉及攻击，或许不会被契约严厉反噬），就能轻易得到食物，甚至让摊主心甘情愿地给他钱。
这对于曾经的狐族大仙来说，易如反掌。
他的指尖，一丝极淡的、带着蛊惑意味的粉色灵光开始若隐若现。
就在他几乎要迈出那一步的时候，一个穿着外卖员服装的男人匆匆跑过，不小心撞了他一下，将一个还温热的纸袋塞进了他怀里。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送错了！这份请您了！”
外卖员语速飞快地说完，头也不回地跑掉了，迅速消失在夜色中。
白郁愣住了，低头看着怀里的纸袋。
里面是一个精致的食盒，打开一看，赫然是他这几天在萧沉那里吃惯了的、那家需要提前很久预订的私房菜馆的菜品，甚至还包括一小碗他最喜欢的、灵气充沛的甜品百合莲子羹。
食盒旁边，还有一张折叠的便签纸。
白郁的手指有些发抖，他打开便签，上面是熟悉的、凌厉霸道的字迹：
【玩够了，就回来。葡萄熟了。】
没有质问，没有威胁，只有一句平淡的陈述和一句看似无关的提醒。
可这比任何质问和威胁都让白郁感到心惊。
他知道他的一切行踪都在萧沉掌控之中。
他知道他此刻的窘迫和饥饿。
他甚至知道......他刚才差点动用不该用的力量。
这种被彻底看穿、无所遁形，连内心最细微的动摇都被精准捕捉的感觉，让白郁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他站在原地，手里捧着那盒温热的、香气四溢的食物，却感觉比抱着冰块还要冷。
公园的喧嚣仿佛离他远去，整个世界只剩下那张便签上的字，和他内心激烈交战的声音。
回去，意味着继续那种被圈养、被掌控的生活，意味着向这个可怕的人类低头。
不回去，他可能真的会在这陌生的城市里，为了生存而一步步滑向使用禁忌力量的深渊，甚至可能触发更严重的契约反噬。
他看着那碗晶莹剔透的百合莲子羹，里面蕴含的灵气对他此刻干涸的灵脉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许久，许久。
白郁缓缓抬起头，望向城市中心，那栋最高、最显眼的建筑的方向。
那里，是萧氏集团的总部，也是萧沉那间顶层公寓的所在。
他的金眸中，所有的挣扎、愤怒、无助都慢慢沉淀下去，最终化为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平静。
他拿起食盒里的勺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将那份精致的晚餐，连同那碗灵气盎然的莲子羹，吃得干干净净。
然后，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衫，将那张便签纸仔细折好，放进口袋。
他的脸上，不再有之前的焦躁和抗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漠然的顺从。
他走到路边，那里不知何时，已经静静地停着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
阿七站在车旁，恭敬地为他拉开车门。
白郁没有看他，径直坐了进去。
车子平稳地驶向那个他今早才逃离的地方。
车窗外的流光溢彩飞速倒退，映照在他平静无波的金色眼眸里，仿佛深潭投下石子，却惊不起半点涟漪。
萧沉，你以为你赢了吗？
白郁微微垂下眼帘，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冰冷而狡黠的光芒。
游戏，才刚刚开始。
既然躲不掉，逃不开，那么......不如换个方式，好好“报恩”。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白皙修长、却蕴含着力量的手指，指尖仿佛还残留着那百合羹的温润甜香。
狐狸的尾巴，可不止能用来卖萌和保暖。
更能.......在猎物放松警惕的时候，给予致命一击。
他很好奇，当这个自以为掌控一切的人类，发现自己驯养的并非一只温顺的宠物，而是一条伺机而动的毒蛇时，会露出怎样的表情。
车子驶入地下车库，电梯直达顶层。
公寓的门无声滑开。
萧沉就站在客厅中央，穿着家居服，手里拿着一个水晶杯，里面晃动着琥珀色的液体。
他看着从门外走进来的白郁，脸上带着一丝预料之中的、慵懒的笑意。
“回来了？”
他的语气平常得像是白郁只是下楼散了趟步。
白郁抬起眼眸，看向他，金色的瞳孔里没有了往日的不甘和愤怒，只剩下一种近乎纯粹的、冰冷的平静。
他微微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极淡、却足以让月色失色的笑容，声音轻软，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蛊惑人心的意味：
“嗯，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