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一支车队自钱塘沈府启程,南下前往会稽郡治山阴县。
车队所载聘礼虽不刻意炫示豪富,却件件精雅得体,于细微处尽显沈氏门风的深厚底蕴与求娶诚意。护卫皆选自沈风麾下亲卫精锐,旌旗猎猎,“钱塘沈”三字在风中格外醒目,昭示此行非同一般。
沈毅亲自带队,沈风随行在侧。父子二人并骑行于队伍前方,沈毅不时扬鞭指点沿途山水,向沈风细述吴会之地的风土人情,以及各大世家之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此行不仅为提亲,更是借此机会,为儿子梳理江东脉络,铺陈未来之路。
“蔡伯喈名满天下,为海内士林所仰。此番我等执礼须恭,但亦要不卑不亢,莫弱了我沈氏门楣。”沈毅叮嘱道,目光中既有对儿子的期许,亦透出对此次联姻的志在必得。
沈风颔首应道:“孩儿明白。蔡公乃敦厚长者,风必以诚相待,不失礼数。”
一行人抵至山阴县城,已是暮色四合。会稽太守府早收到拜帖,蔡邕并未大张旗鼓相迎,却也给足了礼遇,特遣人在城门处等候,径直引往府中。
太守府书房内,烛影摇红。蔡邕身着常服,正与一青年对坐弈棋。那青年约二十七八岁,眉目清朗,与蔡琰颇有几分神似,气质沉静从容,正是蔡邕之子、新任山阴令蔡睦。
闻报沈氏父子已至,蔡邕从容落子,含笑对蔡睦道:“安道,随为父一同见见那位曾护送我入洛的少年英杰。”
蔡睦整衣起身,语气温润:“父亲说的是。沈文虎之名,儿亦久闻,正欲一见。”
厅堂之上,双方见礼如仪。沈毅作为家主,率先开口,言辞恳切:“久仰蔡公清名,今日得见,风姿果然令人心折。犬子沈风,蒙朝廷恩典,暂领吴郡,毕竟年少识浅,日后尚需蔡公多加指点。”
蔡邕捋须微笑,目光温和地落向沈风:“沈公过谦了。文虎诛董卓、定吴郡,英名早已传遍南北。老夫在雒阳时,便深感此子沉稳干练,非寻常少年可比。如今安定吴郡,施政重教,实为士林之幸。”语中赞赏,毫不掩饰。
沈风躬身一礼,姿态恭谨:“蔡公谬赞,晚辈愧不敢当。昔日护送不力,致蔡公与昭姬小姐途中受惊,至今思之,犹觉惭愧。幸得蔡公无恙,否则风万死难辞其咎。”
提及旧事,蔡邕摆手轻叹:“乱世行路,艰险莫测,岂是文虎之过?若非你与麾下将士拼死护卫,老夫与昭姬恐早已丧于途中。此恩此情,老夫始终铭记于心。”
这番话中的感激,绝非客套。当初沈风于危难中所展现的勇毅与担当,早已深印于这位大儒心中。
双方落座叙谈,话题渐入正题。沈毅示意随从奉上礼单,言辞愈发郑重:“蔡公,实不相瞒,老夫此次携犬子冒昧来访,实有一事相求。”
蔡邕似有所料,与身旁蔡睦交换了一个眼神,温言道:“志成公但讲无妨。”
沈毅正色道:“犬子风,对令嫒昭姬小姐之才情品貌,心仪已久。自雒阳一路同行,惊于小姐博学广识,佩其风骨,归来后常念念不忘。老夫深知蔡氏门第清贵,本不敢高攀,然念及小儿一片赤诚,且二人年貌相当,风忝为吴郡太守,与蔡公这会稽太守亦可称门户相宜。故今日斗胆,特备薄礼,代子求亲,望蔡公能予考量。”
这番话既点明沈风对蔡琰的情意,也道出两家联姻的合宜之处,情理兼备。
蔡邕并未立即作答,而是将目光转向沈风,徐徐问道:“文虎,你父亲所言,可出自你本心?”
沈风起身,走至厅中,向蔡邕深深一揖。抬头时目光明澈而坚定:“回蔡公,确是风之本意。昭姬小姐才情高洁,风心向往之。在雒阳时,曾有幸与昭姬妹妹探讨诗文,每听其言,常如醍醐灌顶。风虽不才,愿以余生护她周全,并助她钻研学问,不使明珠蒙尘。若蒙蔡公不弃,许以姻缘,风必珍之重之,绝不相负。”语辞质朴,却字字真诚,尤其对蔡琰才学的尊重,更是溢于言表。
蔡邕凝视沈风片刻,眼中赞许愈深。他一生坎坷,最重才学品性。沈风不仅有为有识,更能欣赏女儿远超常人的才情志趣,而非仅视作联姻之资,这一点,正合他心意。
“文虎请起。”蔡邕抬手虚扶,语气温和而郑重,“昭姬自幼聪慧,于经史诗赋、琴艺学问皆有深研,老夫素来视若明珠。寻常人家,恐难理解她的志趣与心境。”
他略作停顿,目光掠过沈毅,终落回沈风面上:“不瞒二位,昭姬自吴县归来后,亦曾与老夫言及文虎。说起你在吴郡兴学施教、整顿吏治之举,她言语间颇多认同。她性子静默,能得她如此评价者,寥寥无几。”
此言一出,沈风心头微动。忆起在吴县时,蔡琰虽言语不多,但偶论及政事民生,总能切中肯綮,见解不凡。原来她一直在默默关注自己在吴郡的所为。
蔡睦适时接言,声如温玉:“沈太守在吴郡所行诸事,睦亦有所闻。安靖地方,肃清吏治,劝课农桑,尤重教化,广开学堂使寒门得入,皆是利在长远之策。昭姬素来心念黎庶,对此自是欣赏。”
蔡邕微微颔首,捋须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文虎既有此心,又能知昭姬之志,老夫若再推却,反倒不近人情了。”
沈毅眼中喜色一闪而逝,仍持重如常:“蔡公之意是…?”
“这桩婚事,老夫应下了。”蔡邕笑容舒展,显然对此决定甚为满意,“不过,昭姬虽为我女,她的心意更为紧要。她如今尚在吴县,文虎不妨亲去与她一叙。若她亦首肯,此事便定。”
此举既显开明,更是对女儿的尊重,予二人当面确认之机。
沈风心绪涌动,再度郑重行礼:“多谢蔡公成全。风,必不负所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