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钱川瞥向摘星的目光充满打量,仿佛它是一匹养不熟的狼。
摘星向前迈了半步,屋内安静得落针可闻,猛兽的呼吸声成为了屋内唯一的声源。
“因为沙兽不在床上睡觉,它们会直接埋进沙土中取暖。”
“这样啊。”
钱川的语气婉转悠长,显然没有放下心底的疑虑与打量。
清桐伸手搭上钱川的左肩,无声地安抚她躁动的心。
“我们先坐下理一理事情的经过,等沙兽大群回归后,再找它们确认我们的猜想。”
“好,坐吧。”
沈隅率先坐上面北的位置,戈尔维亚坐在他右侧,其余队员也纷纷入座。
“第一户人家失踪发生在什么时候?”
清桐食指轻敲桌面,咚咚声沿着石板传导。
“一个月前。”
“细说,具体的前因后果。”
沈隅揉了揉眉心,思虑片刻后缓慢开口。
“唉,当时天气很热,体感温度至少得有六十度,我一个常年出入沙漠的人,都觉得热得快蒸发了。”
“嗯,我也记得。其实每次失踪都是发生在极其炎热的午后,所以我们之前还怀疑是沙漠绿洲,导致那群人走火入魔地跑出城。”
“这个猜想被排除了吧?”
清桐收起敲击石板的四指,虚握成拳,拧眉沉思着。
“嗯,因为第二次失踪发生时,我们专门在几个城门守着,没看见任何海市蜃楼的现象。”
“天上看了吗?像今晚这种天空?”
“没有。”
“我看了的,天空没有明显异常,就是灰蒙蒙的,没有今天这种现象。”
钱川脑海里浮现出二十天前的场景,尽全力回忆出每一个细节。
“什么颜色的灰?”
“颜色吗……像那种,还没干的地漆色,深灰的颜色。”
“额……我大概能猜出你的意思,但不确定准确性。”
清桐专注地盯着桌板,心中的疑虑愈来愈重。
“应该就是你想的那样。”
“继续吧,还有什么异常?他们是从门口出去的吗?”
“不是,我们在四个城门都没蹲到人。”
“那是?”
戈尔维亚放下杵在下颔的手掌,聚精会神地盯着清桐,见沈隅没开口,便接过了话茬。
“他们是从城内直接消失的,每次地点都不一样。”
“有哪些地点?”
“第一次是在城西靠近城墙处消失的,我们怀疑是翻墙或穿墙离城的,所以让市长把城西屏障加固了一遍。
第二次是在中心公园附近不见的,那是邺城唯一的公园,里面修建了水库和人造池塘。
第三次我们没能确定范围,那户人家像是从家中不翼而飞的。
第四次是在城南的公交站附近,那次失踪最迷惑,我感觉不像前三次的延续,反而像单独的人口拐卖。”
“只有四户吗?”
“可能不止,但现在写到明面上的只有四个。”
“不翼而飞是什么鬼?”
清桐更迷惑了,感觉戈尔维亚的陈述不太靠谱。
“你们觉得今晚,有没有可能再消失一户人家?”
“前几次都是中午,晚上出现的概率不大。”
“但明天有可能。”
钱川斩钉截铁地说道,清桐点头附和。
“那我们明早就在门口守着,各地警卫都盯好,午禁提前,防止意外出现。能跟着他们找到案发的根源最好。”
“好。”
“等等,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按照天气预报,是不是该有兽潮了?”
“是的,所以它们都没回来。”
摘星趴在角落许久,听到兽潮才缓慢探头,淡金色眸子望着清桐的方向。
“你为什么不去呢?这跟潮汐规律差不多吧?是一个节律性的活动。”
“不是,完全不一样。兽潮是一种传教模式,以前是为了捕猎。但现在,你可以与人类的游行示威活动类比。”
“什么意思?”
“我们信仰宗教,所有沙兽都会在死后回归黑洞的永恒。”
清桐看着摘星不断张合的唇,透过接近暮色的竖瞳,仿佛看见了兽群的迁徙。
领头羊不是什么长老,它甚至不强壮,只是一头刚成年的小兽。
它站在漫天黄沙中,罡风从耳畔呼啸而过,最后化为身后无情的风沙。
它身后是一群皮毛颜色各异的沙兽。它们紧随其后,路过旁的野兽聚集地上方时,便对天长嚎,直到同类被唤醒,加入它们奔涌的兽潮。
“阿弥亜……”
“阿弥亜不是我的名字。”
摘星专注地看着钱川眸中的倒影,浅风吹进沙堡中,背脊上粗糙的毛发微微飘拂。
“我的名字是摘星。”
“我知道。”
“不……主人,你不知道。”
摘星站在那里,竖瞳微微瑟缩,像是要落泪了。
“我是被族群抛弃的人,所以我没有名字。”
“为什么,因为你不能参与兽潮吗?”
“不,因为我被人类救了,不是在沙海长大的。”
“明白了,那你的前任主人为你取了什么名字?”
钱川从石椅上站起,缓步靠近摘星,抱住了它的头。
“忒摺西,这在我们的语言里,是被遗弃的意思。”
“……没事了,没事了。”
“嗯…”
清桐看着一人一兽的拥抱,固然很感人,但她更觉得困惑。
“阿弥亜有什么含义?”
“就是呼唤同类回归的意思。”
“嗯,沙兽搞内部分裂了吗?需要挨个喊它们回归?”
“萨摩没有,只有我们,被摩多人离间了。”
清桐又忍不住忆起父亲死亡的那天,诡异的地貌,莫名其妙的沙兽,突然出现的同位体……
“我有个问题,如果一个沙兽跟橡皮泥一样,能把整个越野车都糊住,不让行人走远。那这个沙兽,是萨摩族吗?”
摘星猛地摇头,两侧尖牙紧咬。
“那是戈罗?”
“是人造的,没有沙兽能自由伸缩,更不会像橡皮泥,这都是软体动物的特征。我们早就不是这样了。”
“嗯。”
清桐又把怀疑的点转移到同位体身上,她看起来和这头沙兽脱不开关系。
她临走前说的,重走一遍清诩走过的路,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