绾绾的话,字字如锥,狠狠扎在于誉心口。
他脸色瞬间苍白,嘴唇哆嗦着。
看向身旁同样一脸惊愕茫然的同门师弟,又看向红着眼死死瞪着他的史大。
喉咙里像是堵了什么东西,声音干涩得厉害:
“陈师妹……这件事……我也是刚知道!”
“刚知道?”
绾绾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可笑的谎言。
她睁着那双被泪水浸透、睫毛湿成一缕缕的大眼睛。
身体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声音却异常清晰。
一字一句地质问:
“于师兄,你说你刚知道?”
“那为什么——在外面时,我哥第一次出现,救了我们。
让你带着人离开的时候,你问都不问,转身就走?!”
“为什么——我哥和林昊一起消失的时候。
你会是第一个追上去查看的人?”
“还有刚才——”
她猛地伸手指向巷道方向,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与嘶哑。
“我哥从那阁楼里扑出来的时候,你会立刻看向他?!于师兄,你告诉我啊!”
她的声音越来越高,每问一句,就向前逼近一步:
“你说你不知道——”
“你信吗?!”
三句话。
如同三记灌注了全部力气与十年委屈的重锤,狠狠砸在于誉的胸口。
砸得他气血翻腾,眼前发黑。
他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能说什么?
说这是宗门的命令?
说这是为了她好?
说宗门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但这些话,在少女那双清澈,此刻却充满痛楚的眼睛面前。
现在显竟得如此苍白,如此……虚伪。
“陈师妹……这……”
于誉的声音哽在喉咙里。
而就在他心神失守、组织语言的这一刹那——
“嗖!”
绾绾动了。
她没有再看他,也没有再看任何人。
那双被泪水模糊的眼睛,死死锁定了巷道中——
那道在金色剑光与漆黑火球间疯狂穿梭、险象环生的黑色身影。
体内筑基中期的灵力直接爆发,她脚下一点。
竟朝着那生死战场的方向,疾冲而去!
“快!拦住她!”
于誉见状,脸色瞬间大变,连忙嘶声吼道。
然而——
“嗡!”
一根缠绕着土黄色灵光的长棍,横在了他身前。
棍身沉重,灵光凝实,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
于誉猛地抬头。
只见史大不知何时已转过身,那双总是憨厚忠诚的眼睛里。
此刻燃烧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暴怒的冰冷火焰。
史大死死盯着于誉,盯着这个他尊敬了十年的师兄。
声音像是从冰窖里捞出来般,冷声道:
“你,该死。”
三个字。
没有任何修饰,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话音落下的同时,史大身形一晃。
已如一座铁塔般,拦在了绾绾冲出的路径上。
“小东家!”
史大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但他张开的手臂没有丝毫退让:
“东家那边——你不能过去!”
“史大哥哥!”
绾绾被迫停下,仰头看着这个从小护着她、背着她、陪她玩闹的汉子。
眼泪再次汹涌而出:
“让我过去!我已经筑基中期了!我能帮我哥了!”
说着她又手忙脚乱地,从腰间储物袋里,抓出七八枚颜色各异的玉符。
捧在手里,像是捧着最后的希望和证明:
“你看!我真的能!我有玉符!我能炸他!我能帮忙!”
史大看着她手中灵光流转的玉符。
看着她哭花的小脸上,那混合着恐惧、急切、以及想要靠近至亲的纯粹渴望。
只觉得心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涩得几乎无法呼吸。
他怎么会不明白?
他又何尝不想过去?
他怎会不想帮东家呢?
可是——
他比谁都清楚。
那边不是切磋,不是试炼。
是真正的、你死我活的亡命搏杀。
东家每一分心神、每一丝灵力,都在生死线上挣扎。
小东家过去,那些玉符或许能制造一点麻烦。
但更可能的结果是——
让东家分心。
而分心,在这种级别的厮杀中,就是死。
“小东家……”
史大的声音沙哑,带着几乎压抑不住的哽咽:
“听话……别过去……”
就在这僵持的瞬息——
“轰隆——!!!”
远处战场中心,传来一声前所未有的剧烈爆炸!
一道混合着黑炎与金芒的环形气浪。
如同海啸般席卷开来,将方圆百丈内的残垣断壁直接推平!
紧接着——
“滚——!!!”
一声暴怒到极致、仿佛受伤凶兽般的嘶吼。
穿透烟尘与爆炸的余波,猛地炸响在几人耳边!
那声音里蕴含的焦急、愤怒,以及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恐慌。
是绝的声音。
话音未落!
“噼啪——!”
一道雷光缭绕的身影,瞬间出现在史大与绾绾身前!
玉科脸色阴沉,额角青筋暴起,眼中更是充满了焦急与惊惧。
他刚刚收到了,绝焦急的传音。
让他赶紧带着这几人离开,去藏经阁那边。
“我不管你们和老大到底是什么关系!”
“现在——立刻——马上跟我走!”
他一边吼,左手瞬间探出,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绾绾的肩膀:
“老大那边估计快扛不住了!那老鬼动真格的了!再不走,全得死在这!”
“可是——”
绾绾还想挣扎,还想看向战场方向。
“没有可是!”
玉科根本不给她机会,体内雷灵力疯狂灌注,强行拖拽着绾绾。
朝着与战场相反的、他们来时的宫殿——
隐约能看见,轮廓的藏经阁方向,疾驰而去!
“放开我!我要去帮我哥!玉符!我有玉符!”
绾绾拼命扭动,手中的玉符灵光乱闪。
“帮个屁!”
玉科头也不回,声音里充满了气急败坏:
“你那点东西,给那老鬼挠痒痒都不够!
老大现在是一对一死扛,你过去就是送菜!还会害死他!”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绾绾头上。
她挣扎的力道,瞬间僵住了。
只是眼泪流得更凶,却不再发出声音。
任由玉科拖拽着,在残破的宫道间飞速远离。
史大见状,深深看了一眼烟尘弥漫的战场方向。
又看了一眼被玉科强行带走的绾绾,一咬牙。
脚下发力,朝着玉科离开的方向快速疾驰。
……
原地。
于誉和那名同门师弟呆立当场。
“于师兄……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师弟脸上写满了茫然与震撼,他看向于誉,声音发颤:
“那个……那个驱使黑火带着面具的邪门修士……真的是陈师妹的哥哥?
陈沉师兄?可他不是一直在后山闭关吗?
而且那样子……那面具……那火焰……”
于誉闭上了眼睛。
数息后,他缓缓睁开,眼中只剩下深深的疲惫与一丝决断。
“萧师弟,莫要多问。”
他打断了师弟的话,声音低沉:
“先离开这里。活下去,再说其他。”
“那陈师妹那边……”
萧师弟看向玉科三人消失的方向,欲言又止。
于誉闻言,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他沉默了两息,才缓缓开口。
声音里带着一种听天由命的空洞:
“等这一切结束后……看宗门的安排吧。”
说完,他嘴角扯起一个微不可察的、苦涩的弧度。
不再停留,脚下灵光闪动。
朝着玉科等人离开的方向,快速追去。
萧师弟见状,连忙跟上。
两人身影迅速消失在宫道拐角处。
只留下身后——
那片被黑火与金芒肆虐、烟尘冲天、不断传来恐怖轰鸣与爆炸声的死亡战场。
以及战场中心。
那道独自面对强敌、面具下的嘴角却咧得更开。
眼中闪烁着疯狂与兴奋的黑火身影。
绝舔了舔虎口处,因为反震之力而导致的伤口。
感受着体内道台因过度运转传来的胀痛。
以及对面抱剑修士那彻底被激怒、再无保留的滔天杀意。
眼中闪过兴奋,戏谑道。
“我发现你的秘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