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系户”们走马灯似的骚扰,虽然最终都在万大春不卑不亢的态度面前偃旗息鼓,但这个过程耗费了万大春和老村长不少心神,也让他们深刻意识到,没有明确的规矩,仅靠个人硬扛,绝非长久之计。必须立下章程,才能堵住悠悠之口,让自己和村子都从这种无谓的纷扰中解脱出来。
这天晚上,万大春把老村长、狗蛋、铁柱,还有合作社的几个主要成员叫到村委会,开了一个小会。
煤油灯昏黄的光晕下,万大春神色严肃地开了口:“福贵叔,各位,最近的情况大家都看到了。来找我看病的人是多了,但很多不是冲着病来的,是冲着‘关系’来的。这样下去不行,既耽误我给真正的病人看病,也容易惹麻烦,更会让咱们村的风气变坏。”
老村长深有同感,叹了口气:“是啊,这几天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接电话都接怕了。都是得罪不起的人,可咱们又不能不按大春的规矩来,难啊!”
“所以,咱们得立个规矩。”万大春斩钉截铁地说,“把话摆在明处,以后无论谁来,都按规矩办事,一视同仁。”
他环视众人,一条条说出自己的想法:
“第一,明确身份和主业。我万大春,首先是桃源村的村医,服务本村村民是我的首要职责。每周三去县中医院坐诊,是履行合作约定,服务更广泛的患者。除此之外,不承接任何额外的、指定的出诊或顾问业务。”
狗蛋忍不住插嘴:“那……要是真有县里的领导病重,来不了,急需大春哥你去看看呢?”
“特殊情况,特殊处理。”万大春早有考虑,“如果确实病情危重,行动不便,需要我出诊的,必须满足三个条件:一,有县医院或者中医院出具的、情况属实的书面说明或邀请;二,需要提前预约,并且不能占用我服务本村村民和固定坐诊的时间;三,出诊所需交通、时间等成本,由邀请方按标准承担。而且,一切诊疗行为,依旧在我的执业地点(村卫生所或中医院诊室)进行,绝不去病人家里或非医疗场所,避免瓜田李下。”
众人听了,纷纷点头,觉得这样既保留了灵活性,又划清了界限,堵死了有人想借“家访”之名行特权之实的路子。
“第二,统一预约渠道。”万大春继续说,“以后,所有非本村、又想在非周三时间找我看病的人,包括县里来的任何人,统一只能通过两个渠道预约:一是每周三在县中医院挂号系统抢号;二是拨打咱们村委会的预约电话(由老村长负责登记),说明病情和基本情况,由我根据实际工作安排来决定是否接诊以及接诊时间。除此之外,任何私人打招呼、递条子、托关系的行为,一律无效,不予接待。”
这一条,直接把那些试图绕过正规渠道的“关系”给斩断了。
“第三,严格收费制度。”万大春语气加重,“诊金、药费,明码标价,张榜公布在卫生所墙上。无论是谁,来看病就必须按标准缴费,绝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减免费用或者赠送礼品。谁要是送了礼,要么当场退回,要么就连同病人一起拒之门外。咱们行医,挣的是干净钱,图的是心安理得。”
老村长听到这里,用力一拍大腿:“好!这条好!就得这样!咱们穷是穷点,但不能没了骨气!不能让人看扁了!”
“第四,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万大春目光扫过每一个人,最后落在狗蛋和铁柱身上,“咱们自己人,必须带头遵守规矩,维护规矩。任何人,包括我,包括福贵叔,包括你们在座的每一位,都不能利用我的医术,去为个人谋取任何不正当的利益或者人情!谁要是开了这个口子,就是砸咱们桃源村的招牌,就是跟我万大春过不去!”
他的话语掷地有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狗蛋和铁柱浑身一凛,立刻挺直腰板,大声保证:“大春哥(万医生)放心!我们绝对守规矩!谁来说情都不好使!”
合作社的其他成员也纷纷表示支持。他们都清楚,万大春是桃源村的宝贝,但他的价值在于他的医术和品格,绝不能沦为某些人搞特权的工具。立下规矩,是对万大春的保护,也是对全村利益的保护。
“好!”老村长激动地站起来,“大春这几条规矩,立得好!我完全赞成!明天我就把这几条用大红纸写出来,贴在村委会和卫生所最显眼的地方!让说有人都看得见!以后接电话,我就按这个来回复,谁要是胡搅蛮缠,我就直接把规矩念给他听!”
说干就干。第二天,两张措辞清晰、盖着村委会红印的《村卫生所诊疗告知书》就贴了出来,一张在村委会外墙,一张在卫生所门口。
告知书上明确写着万大春医生的工作职责、预约渠道、收费标准和最重要的“一视同仁”原则,末尾还特别加了一句:“医者仁心,重在济世。敬请各界人士尊重医疗秩序,勿扰乡村清净。”
这告示一贴出来,立刻在村里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村民们围着观看,议论纷纷,无不拍手称快。
“早就该这样了!大春是咱们村的医生,凭啥那些当官的有钱的就能插队?”
“立规矩好!省得有些人总想搞特殊!”
“咱们大春有骨气!这才是咱们桃源村的好后生!”
消息自然也很快传到了县里那些仍在观望或心存侥幸的“关系户”耳中。看着那白纸黑字、公事公办的告知书,大多数人也就知难而退了。毕竟,为了看个病,非要硬闯一个摆明车马不讲情面的“规矩阵”,还要冒着得罪高县长(明显他是支持万大春的)的风险,实在得不偿失。
当然,也有极个别不死心的,打电话到村委会,还想软磨硬泡。老村长现在底气足了,直接对着电话念告知书,念完就问:“同志,规矩都清楚了吧?您看是走挂号渠道呢,还是登记预约?”对方往往只能讪讪地挂了电话。
有了这明确的规定,万大春感觉周围的空气都清净了不少。他终于可以不再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情世故所困扰,将全部精力重新投入到真正的医疗工作和药材种植上。
狗蛋和铁柱也更加严格地执行着“门卫”的职责,对于所有前来就诊的非本村人员,首先就是引导他们去看墙上的告知书。
“定下规矩,一视同仁”。这八个字,如同给万大春和桃源村穿上了一件坚固的“防护衣”。它不仅仅是一种行为准则,更是一种姿态的宣示——桃源村有自己的风骨和原则,不依附,不谄媚,靠的是真本事和硬规矩立足。
经此一事,万大春“不为权贵折腰”的名声更加响亮。人们提起他,除了敬佩其医术,更多了几分对其人品的敬重。而这份敬重,远比那些通过特权换来的短暂便利,要珍贵和持久得多。桃源村的这片天,因为这份坚守,显得更加清澈和高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