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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偏殿那声裹挟着地狱寒风的“解药——!”,如同炸雷劈裂了满殿的死寂,余音裹着血腥气在雕梁间嗡嗡震荡。萧彻那只被金簪贯穿的手掌还钉在冰冷的地面上,鲜血汩汩,浸透了素麻囚衣,蜿蜒如毒蛇。剧痛让他蜷缩抽搐,喉咙里挤出野兽般的嗬嗬嘶鸣,每一个音节都浸满了怨毒。然而帝王那双赤红如血、翻涌着炼狱之火的眸子,却再未看他一眼。

所有的惊骇、所有的算计、所有虚假的“天伦”,都在沈娇娇软倒的瞬间被彻底碾碎!

萧珩甚至没有试图去拔那支刺穿萧彻手掌的凶簪,更不曾理会太后榻边崔嬷嬷那骤然拔高的、变了调的惊叫。他所有的感官、所有的力量,都凝聚在怀中那具迅速失温、气息奄奄的身体上。

触手冰凉!

那寒意并非冬日寻常的冷,而是从骨髓深处透出的、带着死亡气息的森寒!怀中的人儿轻得如同一片羽毛,却又沉重得像是拖拽着整个深渊。绯红的霓裳宫装此刻成了最刺眼的嘲讽,衬得她乌紫的嘴唇、青灰的指尖如同雪地里冻毙的蝶。那双总是盛着狡黠、骄纵或慵懒的眸子紧闭着,长睫在眼睑下投下两弯绝望的青影。

没有半分迟疑!

萧珩猛地扯下自己身上那件象征帝王威仪的玄色绣金龙纹大氅!厚实华贵的锦缎被他粗暴地甩开,露出里面更厚实、更蓬松、以千片北地雪域玄鹤腹下最细软绒羽织就的鹤氅!玄鹤氅色泽如墨,却在灯火下流转着内敛的银灰光泽,触手温润,是真正能锁住生机的稀世暖裘。

他双臂一展,宽大厚重的鹤氅如同垂天的暗翼,带着他滚烫的体温和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怀中冰冷的人儿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了进去!只露出一张乌紫骇人的小脸和几缕散乱的鸦青发丝。

动作快如闪电,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让开——!!!”

一声如同受伤孤狼般的咆哮再次炸响!比方才的“解药”更加狂暴,更加绝望!带着摧毁一切拦路者的毁灭气息!

殿内所有被惊呆的宗亲女眷、宫人内侍,如同被无形的巨力狠狠推开,踉跄着、尖叫着向两侧跌撞!厚重的织金地毯被慌乱践踏,杯盘狼藉!

萧珩已抱着那被鹤氅紧紧包裹、如同一枚脆弱冰核的沈娇娇,如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玄色的身影撞开沉重的殿门,撞碎了殿外纷扬而下的初雪!

寒风裹着雪粒子,如同冰刀般扑面而来,瞬间打湿了他的鬓角、眉睫,却无法熄灭他眼中那焚天的烈焰和刻骨的冰寒!他抱着她,在覆了一层薄雪的白玉石阶上疾奔而下,步伐沉重而迅捷,每一步都踏碎玉阶上的积雪和冰凌,发出令人心悸的碎裂声!

“陛下!” “护驾!” 殿外候着的禁军和宫人这才如梦初醒,惊恐地呼喊着想要跟上,却被帝王周身散发出的、足以冻结灵魂的狂暴气息骇得生生止步!

鹤氅宽大的下摆在他疾奔中猎猎翻飞,如同玄鹤垂死的挣扎。怀中的人儿在颠簸中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反应。那被鹤氅边缘覆盖着的、冰冷青灰的小手,无意识地、极其微弱地动了一下,指尖隔着厚厚的鹤氅,轻轻勾住了他胸前紧束的龙纹锦袍衣襟。

力道轻得如同羽毛拂过,却让萧珩狂奔的脚步猛地一顿!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紧接着,一声微弱得几乎被风雪吞噬、却又清晰如同惊雷般炸响在他耳畔的呓语,从那乌紫的唇瓣间艰难地溢出,带着濒死的颤抖和一种深入骨髓的依赖与委屈:

“阿……阿珩……”

“冷……”

两个字,如同淬了冰又淬了火的毒针,狠狠扎进萧珩的耳膜,贯穿了他的心脏!

阿珩……

深宫十年,血雨腥风,龙椅之下白骨累累。这个名字,早已被“陛下”、“万岁”、“至尊”的冰冷称谓所埋葬,连同那个会如此唤他的、唯一的人一起,沉入了永夜的地狱!这世间,再无人敢唤,也无人配唤!

此刻,这两个字却从一个濒死的、他视为替身与棋子的女人口中,裹着剧毒的寒气和无助的依赖,如此清晰地、如此脆弱地吐了出来!与记忆中那个坠入深渊前、带着同样无助和刻骨依赖的呼唤,在灵魂深处轰然重合!

萧珩的瞳孔骤然缩紧,如同遭遇了最猛烈的雷击!疾奔的身影有了一瞬间的凝滞,仿佛被无形的巨力钉在了风雪之中。他低头,赤红的双目死死盯着怀中那张被鹤氅包裹、只露出乌紫唇瓣的小脸,眼神里翻涌着足以颠覆山河的惊涛骇浪——震惊、狂怒、痛楚、难以置信……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被这声呼唤勾起的、深埋于骨髓的恐惧!

那恐惧,源于十年前宸妃坠楼之夜,源于他未能接住的那只手,源于那声同样绝望的“阿珩”……

“呃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困兽濒死的低吼从他喉咙深处迸出!那瞬间的停滞被更加狂暴的力量取代!他不再看怀中的人,只是将她搂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血肉和滚烫的生命力强行渡给她,用那件厚实的鹤氅将她与这索命的寒冷世界彻底隔绝!

他再次迈开脚步,速度更快!如同燃烧生命本源的黑色飓风,卷着漫天的风雪,朝着太医院的方向,不顾一切地冲去!

风雪更急了。玄鹤氅的银灰色光泽在雪幕中忽明忽暗。沈娇娇在颠簸和窒息般的温暖包裹中,意识沉浮于无边的冰海与灼热的炼狱之间。破碎的画面如同锋利的冰棱,狠狠刺穿着混乱的脑海——

……大火!冲天的烈焰舔舐着雕梁画栋!浓烟滚滚,带着刺鼻的焦糊味!她的喉咙被灼痛,呛得无法呼吸!一个模糊而焦急的女声在尖叫:“娘娘快走!火封路了!” 是玉蔻!手腕上传来滚烫的剧痛,像是被烙铁印上!她尖叫着后退,脚下却猛地踩空!失重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心脏!下方是无尽的黑暗深渊!她徒劳地伸手抓向虚空,绝望的呼喊冲破喉咙:“阿珩——!”

……冰冷刺骨的湖水!四面八方涌来的压力要将肺腑挤爆!她挣扎着,冰冷的湖水灌入口鼻,意识在迅速流失。下沉……不断地下沉……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包裹过来……好冷……真的好冷……谁来……拉我一把……阿珩……我好冷……

……混乱的脚步声,刺鼻的药味,还有……还有那股熟悉的、带着令人安心力量的龙涎香……是他吗?他来救我了?像上次……上次没接住那样?不……别走……别丢下我……冷……

现实与记忆的碎片在剧毒的侵蚀下疯狂交织、碰撞。鹤氅的暖意是唯一的浮木,紧贴着那温暖坚实的胸膛是唯一的依靠。她无意识地在那怀抱里蜷缩得更紧,如同寻求庇护的幼兽,冰冷的脸颊隔着柔软的鹤氅绒羽,紧紧贴着他剧烈起伏的、滚烫的胸膛。破碎的呓语断断续续,带着血沫的腥气,从乌紫的唇瓣间溢出,微弱却固执地重复着:

“冷……阿珩……别……别丢下……”

每一次无意识的呼唤,都像是一把烧红的钝刀,在萧珩的心口反复切割!他下颌绷紧如铁,牙关紧咬,额角迸出狰狞的青筋,抱着她的手臂肌肉贲张,几乎要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脚下的步伐却丝毫不敢停歇,踏碎风雪,撞开一切阻碍!

太医院那熟悉的朱漆大门终于出现在视野尽头!门前值守的太医和药童早已被惊动,远远望见帝王裹着风雪、抱着人狂奔而来的身影,以及那周身散发出的毁天灭地的气息,全都骇得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跪倒一片!

“陛下!陛下!”

“开所有门!清空东暖阁!召所有当值太医!取千年老参吊命!快——!” 萧珩的吼声如同惊雷,裹挟着风雪砸进太医院!

他抱着沈娇娇,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直接撞开了太医院沉重的正门!厚重的门扇拍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东暖阁内,炭火烧得极旺,驱散了外界的严寒,浓烈的药草气味弥漫。萧珩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依旧被鹤氅紧裹、气息微弱的人儿放在早已铺好厚厚锦褥的暖榻上。

鹤氅散开一角,露出沈娇娇那张毫无生气、唇色乌紫的小脸。太医院院判孙太医颤抖着手上前,刚搭上那冰冷刺骨、脉搏几乎微弱到无法探知的腕脉,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陛…陛下!这…这是……” 他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额上冷汗涔涔而下,“像是…像是传说中的‘碧落黄泉’之毒!此毒…此毒无解啊陛下!”

“无解?!” 萧珩猛地转身,赤红的双目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死死盯住孙太医!那狂暴的杀意让整个暖阁的温度骤降至冰点!“朕不管什么碧落黄泉!救不活她,朕让你们整个太医院都去黄泉路上陪她!”

话音未落,暖榻上的人儿忽然剧烈地抽搐了一下!紧闭的双眼痛苦地皱紧,乌紫的嘴唇艰难地开合,又是一声微弱却清晰的呓语,如同濒死的小兽最后的哀鸣:

“阿珩……冷……”

这一声,彻底点燃了萧珩眼中最后一丝名为理智的弦!他猛地拔下腰间佩剑!

“锵——!”

龙吟般的剑啸撕裂了暖阁的死寂!寒光四射的剑锋直指地上跪伏的太医们!

“废物!全都是废物!给朕想!用尽天下奇药!翻遍所有古籍!朕只要她活!听明白没有?!她活——!!!” 帝王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龙吟,裹挟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不容置疑的疯狂,震荡着太医院的每一根梁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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