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 年冬至后的第五天,医院手术室的红灯终于熄灭。苏清沅攥着双手站在走廊里,指节泛白,顾忠和张强陪在她身边,三个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那扇缓缓打开的门 —— 母亲的肾移植手术,已经做了整整六个小时。
“医生,我妈怎么样了?” 苏清沅几乎是扑过去,抓住医生的白大褂,声音里满是颤抖。
医生摘下口罩,脸上带着一丝疲惫的轻松:“手术很成功,肾源匹配得很好,只要术后恢复顺利,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太好了!” 张强忍不住红了眼,顾忠也松了口气,拍了拍苏清沅的肩膀:“你看,都会好起来的。”
苏清沅的眼泪掉下来,却不是因为喜悦 —— 这手术费,是顾沉舟昨天让律师送来的,整整十八万,用一个牛皮纸袋装好,律师只说了句 “顾先生让我转告你,他下个月一号来接你”,就转身离开了。她看着母亲被推进重症监护室,白色的被子盖在母亲消瘦的身上,心里像压着块石头,喘不过气。
回到父亲的病房,苏清沅刚把手术成功的消息告诉父亲,就看见护士拿着张缴费单走进来:“患者今天需要做血栓筛查,还有之前的 ct 复查费用,一共是八千块,麻烦尽快交一下。”
“八千块……” 苏清沅的心跳突然加快,她昨天把顾沉舟送来的钱都交了手术费,手里只剩下几百块。正想开口跟顾忠借,却看见顾忠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我昨天跟城里的老战友借了一万块,先交了费用,剩下的留着给阿姨买营养品。”
“顾伯,谢谢您……” 苏清沅的声音里满是愧疚,她知道,顾忠为了她们家,已经欠了太多人情,可她现在,连还人情的能力都没有。
傍晚,苏清沅去重症监护室看母亲,透过玻璃,看见母亲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各种管子,监护仪的 “滴滴” 声在安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她想起母亲之前说 “别为了妈,把你自己的一辈子搭进去”,眼泪又掉了下来 —— 她以为自己的妥协能换来母亲的健康,可现在,看着母亲痛苦的样子,她突然觉得,自己的牺牲,好像并没有那么值得。
“清沅,你怎么在这儿?” 林晓和王萌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手里提着个保温桶,“我们听说阿姨做手术了,特意炖了鸡汤过来,给阿姨补补身子。”
苏清沅赶紧擦干眼泪,接过保温桶:“谢谢你们,手术很成功,就是还得在重症监护室观察几天。” 她不敢告诉她们自己放弃高考的事,怕看见她们失望的眼神,更怕自己撑不住,哭出来。
王萌把保温桶递给护士,转身时看见苏清沅手里攥着的缴费单,突然皱起眉:“清沅,你怎么还在操心这些?你的复习资料呢?还有一百多天就高考了,你不能总耽误学习啊!”
苏清沅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她赶紧把缴费单藏在身后,勉强笑了笑:“最近家里事多,等妈好点了,我就回去复习。”
林晓看出她的不对劲,拉着她走到走廊的角落:“清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们?顾伯昨天跟我们说,你好像…… 好像要放弃高考?”
苏清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她点了点头,声音里满是绝望:“我没办法,妈要做手术,爸要复查,需要很多钱,只有顾沉舟能帮我,他让我放弃高考,跟他走……”
“顾沉舟?” 王萌的声音突然提高,“你忘了他爸是怎么害咱们村的?你忘了他之前对你的那些虚假温情?你怎么能跟他走?”
“我别无选择!” 苏清沅蹲在地上,抱着头哭,“我不能看着爸妈出事,就算放弃高考,就算跟他走,我也认了!”
林晓和王萌看着她,也红了眼,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 她们知道苏清沅的难处,可也知道顾沉舟不是好人,她们怕苏清沅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深夜,苏清沅坐在父亲的病房边,看着父亲熟睡的脸,心里满是矛盾。她想起顾沉舟律师说的 “下个月一号来接你”,想起自己放弃的高考,想起小远画里的蓝色海浪 —— 她不知道自己的选择到底对不对,也不知道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突然,重症监护室的灯亮了起来,护士匆忙地跑过去,苏清沅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她赶紧跑过去,看见医生和护士都围在母亲的病床边,监护仪的声音变得急促起来。“医生,我妈怎么了?” 苏清沅抓住医生的胳膊,声音里满是恐惧。
医生的脸色沉了下来:“患者出现了术后并发症,急性排斥反应,我们需要立刻抢救,你赶紧去交抢救费,五万块。”
“五万块?” 苏清沅的声音发颤,“我…… 我没有那么多钱了,昨天的钱都交了手术费……”
“那你赶紧想办法!” 医生说完,就转身进了重症监护室,门 “砰” 的一声关门,把苏清沅挡在了外面。
苏清沅瘫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她不知道该去哪里凑这五万块钱,更不知道母亲能不能挺过这一关。她想起顾沉舟,想给他打电话,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他的联系方式 —— 他就像个幽灵,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却又在她最绝望的时候,消失得无影无踪。
“清沅,怎么了?” 顾忠和张强听到动静,赶紧跑过来,看见苏清沅瘫坐在地上,脸色白得像纸,“是不是阿姨出什么事了?”
“妈出现了急性排斥反应,需要五万块抢救费,我没有钱了……” 苏清沅的声音里满是绝望,“顾沉舟的律师说他下个月一号来接我,可现在…… 现在妈需要钱,我找不到他……”
顾忠赶紧掏出手机,想给顾沉舟的律师打电话,却发现号码是空号 —— 顾沉舟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轻易联系到他,他就是要把苏清沅逼到绝境,让她乖乖跟他走。
“我去跟医院谈!” 张强突然站起来,“我把面包车卖了,就算只能卖三万,也能凑一点,剩下的,咱们再想办法!”
“来不及了!” 苏清沅抓住他的手,“医生说要立刻交抢救费,不然…… 不然妈可能挺不过去……”
就在这时,父亲突然醒了过来,他听到了苏清沅和顾忠的对话,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清沅,你说…… 你说这钱是顾沉舟给的?你要跟他走?” 父亲的声音里满是不敢相信,他挣扎着要坐起来,却因为激动,突然咳嗽起来,嘴角溢出了血丝。
“爸!” 苏清沅赶紧跑过去,扶住父亲,“您别激动,我…… 我是没办法,我不能看着妈出事……”
“你糊涂啊!” 父亲的眼泪掉下来,他指着苏清沅,声音里满是痛心,“你忘了他爸是怎么把咱们村的地骗走的?忘了你妈 是怎么被他们逼得喝农药的?你怎么能跟他走?你这是在毁了你自己啊!”
父亲越说越激动,突然眼前一黑,重重地摔在病床上,晕了过去。“爸!” 苏清沅尖叫起来,顾忠赶紧按响床头的呼叫铃,护士匆忙地跑进来,给父亲做急救。
病房里一片混乱,监护仪的声音、护士的呼喊声、苏清沅的哭声,混在一起,像首绝望的歌。她看着父亲被护士抢救,看着重症监护室紧闭的门,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罪人 —— 她以为自己的妥协能换来亲情,可现在,母亲危在旦夕,父亲也晕了过去,她不仅毁了自己的未来,还可能失去所有的亲人。
窗外的雪还在下,雪花落在玻璃上,像无数个冰冷的眼泪。苏清沅靠在墙上,感觉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她看着手里攥着的缴费单,看着父亲苍白的脸,看着重症监护室的门 —— 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已经彻底碎了,像摔在地上的玻璃,再也拼不起来了。
她想起小远的梨木盒,里面的 “海” 字橡皮还在,可她再也没有机会带着它去看海了。她想起自己对小远的承诺,想起谷场边的宴席,想起七夕的许愿灯 —— 那些曾经温暖的日子,此刻都变成了最锋利的刀,扎在她心上,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她不知道母亲能不能挺过这一关,也不知道父亲能不能醒过来,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她只知道,这场因为钱而起的变故,已经把她和她的家,都拖进了无底的深渊,再也爬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