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走廊的消毒水味裹着寒气，往苏清沅的衣领里钻。她捏着刚打印出来的检查单，指尖把纸边攥出深深的褶皱 —— 周梅的肾功能指标又降了，医生说下周需要再做一次肾动脉超声，加上常规透析，还要再补四千块。
刚交完的八千块透析费，是顾忠塞给她的现金，现在又冒出来的四千，像块冰砸在她刚暖起来的心上。她靠在走廊的白墙上，从口袋里摸出小远的蜡笔画，蓝色海浪被体温焐得温热，右下角 “姐，带看海” 的字迹，此刻却让她鼻子发酸。
“再想想办法。” 她对着画纸小声说，声音被来往的脚步声盖过。手机里还有家政公司的未接来电，是之前预约的钟点工活，可自从去顾家当助理，她已经很久没顾上其他兼职了。顾沉舟给的 “预支工资”，除了交医药费，还要给瘫痪在床的父亲买降压药，手里根本没余钱。
走出医院时，雨已经停了，天灰蒙蒙的，像蒙着一层洗不掉的灰。苏清沅骑着二手电动车往顾家赶，路过城中村路口时，瞥见父亲常去的小卖部 —— 老板正把一张 “拆迁通知” 贴在门上，红色的印章刺眼，下面写着 “顾氏集团拆迁办”。
她心里一紧，停下车跑过去看。通知上写着 “本月底前完成搬迁，逾期将强制拆除”，落款日期是三天前。她突然想起前几天在顾家书房看到的拆迁文件，当时顾沉舟说 “拆了正好，省得你们这些底层人总想着赖在城里”，原来拆的就是她住了十几年的城中村。
“苏丫头？” 小卖部老板认出她，叹了口气，“你家那房子也在拆迁范围里，你爸昨天还来问，说能不能多给点补偿，好给你妈治病。”
苏清沅的手指掐进掌心，指甲陷进肉里也没觉得疼。她谢过老板，跨上电动车往顾家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 得找到顾氏克扣赔偿、强制拆迁的证据，不光是为了父亲的工伤，也是为了保住这个家。
回到顾家时，已经是傍晚。别墅里静悄悄的，只有厨房传来轻微的声响。苏清沅换好佣人服，轻手轻脚往书房走 —— 白天整理文件时，她看到最里面的黑色书架有个暗格，当时顾忠路过时，用手指悄悄敲了三下，像是在暗示什么。
书房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只有窗外的暮光透进来，把书架的影子拉得很长。苏清沅推开门，刚走到黑色书架前，就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 —— 是顾沉舟。
“你在这里干什么？” 他的声音冷得像冰，手里拿着一杯威士忌，琥珀色的液体在杯子里晃，“我说过，别碰这里的东西。”
苏清沅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她慌忙转身，手还停在书架上，指尖碰到暗格的边缘：“我、我来拿刚才没整理完的文件……”
顾沉舟走近，目光落在她的手上，又扫过书架上母亲的旧书，眼神突然沉下来：“苏清沅，你是不是觉得我好骗？拿着我的钱，还想翻我的东西 —— 你是想找什么？找我母亲的遗物卖钱？还是想替你那瘸腿父亲讨赔偿？”
“我没有！” 苏清沅的声音有些发颤，却还是咬着牙反驳，“我只是想知道，你们为什么要克扣我爸的工伤赔偿？为什么要拆我们的家？这些都是我们应得的！”
顾沉舟嗤笑一声，把酒杯放在书桌上，伸手掐住她的下巴，力道大得让她疼出眼泪：“应得的？底层人有什么‘应得’的？你爸的腿是自己不小心摔的，跟顾氏有什么关系？拆迁是政府的规定，你以为闹一闹就能拿到更多钱？我告诉你，不可能。”
下巴上传来的疼痛让苏清沅眼前发黑，她看着顾沉舟冷漠的眼睛，突然想起小远在废墟里哭着说 “怕黑” 的样子，想起母亲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心里的委屈和愤怒突然涌上来：“你根本不懂！你生下来就有花不完的钱，有大房子住，你永远不知道我们这些人活着有多难！我爸为了给我妈治病，在工地拼命干活，摔断了腿还拿不到应得的赔偿，现在连家都要没了 —— 你凭什么这么冷血？”
顾沉舟的眼神猛地一缩，掐着她下巴的手松了些，语气却更冷：“冷血？我妈当年就是被你们这种‘可怜人’骗了感情，最后跳楼自杀，你跟我说冷血？”
苏清沅愣住了，她没想到顾沉舟的母亲是这样去世的。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书房门突然被推开，顾忠端着一碗热汤走进来，看到里面的情景，连忙说：“先生，该喝汤了，张妈炖了您喜欢的鸽子汤。”
顾沉舟松开手，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酒杯喝了一口，没说话。顾忠把汤放在苏清沅面前，递了个眼神，轻声说：“苏小姐，你不是说要去给张妈帮忙吗？快去吧。”
苏清沅明白顾忠的意思，她揉了揉发疼的下巴，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检查单，转身走出书房。路过顾忠身边时，她感觉到顾忠悄悄往她手里塞了个东西 —— 是个小小的金属片，上面刻着 “3”。
她攥紧金属片，走出书房，回头看了一眼 —— 顾沉舟正对着母亲的旧书发呆，暮光落在他的侧脸上，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
回到厨房，张妈正在收拾餐具，看到苏清沅脸色不好，问：“丫头，是不是受委屈了？顾先生那个人就是那样，心里有事，总爱对着别人发脾气。”
苏清沅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摸出金属片，问张妈：“张妈，您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张妈看了一眼，想了想说：“这是书房黑色书架暗格的钥匙，暗格里放着先生母亲的一些旧东西，先生不让别人碰。顾忠叔之前整理书房时，好像用过这个钥匙。”
苏清沅心里一动，原来顾忠敲三下书架，是在暗示她暗格的位置，还偷偷给了她钥匙。她把金属片藏进围裙口袋里，又摸了摸胸口的蜡笔画，心里突然有了底气 —— 不管有多难，她一定要打开暗格，找到顾氏克扣赔偿、强制拆迁的证据，保住家，治好母亲的病。
晚饭时，顾沉舟没下楼，顾忠把汤端上去，下来时对苏清沅说：“先生今晚心情不好，你别往心里去。暗格里的东西，等晚上没人了再去看，小心点。”
苏清沅点了点头，心里感激顾忠的帮助。她看着桌上的饭菜，没什么胃口，只喝了几口汤，就借口去洗碗，躲进了厨房。
夜深了，别墅里的灯渐渐熄灭。苏清沅悄悄走出房间，往书房走去。走廊里静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走到黑色书架前，拿出金属片，插进暗格的锁孔里。
“咔嗒” 一声，暗格开了。里面放着一个木盒子，打开一看，里面全是顾沉舟母亲的遗物 —— 有几张老照片，一件白色连衣裙，还有一本日记，最下面，压着一叠文件，上面写着 “顾氏集团建筑分公司工伤赔偿记录”。
苏清沅的心跳瞬间加速，她拿起文件，借着窗外的月光翻看起来 —— 里面记录着 2012 年所有工伤赔偿的明细，父亲苏建国的名字赫然在列，后面写着 “应赔 15 万，实赔 5 万，差额 10 万，顾明城批示‘暂缓支付’”。
原来真的是顾沉舟的父亲克扣了赔偿！苏清沅的手指发抖，她想把文件拿出来，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脚步声。
她慌忙把文件放回盒子里，关上暗格，转身一看 —— 是顾沉舟。
他穿着睡衣，头发有些凌乱，眼神里带着血丝，显然没睡好。他看着苏清沅，语气平静得有些可怕：“你果然在这里。”
苏清沅的心跳到了嗓子眼，她攥着口袋里的金属片，小声说：“我、我只是路过……”
顾沉舟走近，目光落在暗格上，又看向她的口袋，突然说：“钥匙是顾忠给你的，对不对？”
苏清沅愣住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顾沉舟却没再追问，只是转身走到书桌前，拿起母亲的照片，轻声说：“我妈当年就是太心软，总想着帮别人，最后却被别人骗了。你跟她不一样，你很聪明，知道怎么利用别人的同情。”
苏清沅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 他明明那么想念母亲，却因为过去的伤害，把所有人都当成坏人。她轻声说：“顾总，不是所有人都想骗你。有些伤害，可能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沉舟转过身，眼神里带着嘲讽：“不是我想的那样？那是怎样？你告诉我，你接近我，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赔偿，是为了什么？”
苏清沅张了张嘴，想说 “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想保住我的家”，却没说出口。她知道，现在说什么，顾沉舟都不会信。
她转身往门口走，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顾沉舟 —— 他还拿着母亲的照片，背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孤单。她轻声说：“顾总，早点休息吧。”
走出书房，苏清沅靠在走廊的墙上，摸了摸暗格里拿出来的一张小照片 —— 是顾沉舟的母亲抱着小时候的顾沉舟，背景是一片蓝色的海，和小远画里的海，竟有几分相似。
她把照片放回口袋里，心里突然有了一个念头 —— 或许，顾沉舟的母亲，和她一样，也喜欢海。或许，顾沉舟心里，也藏着一片没来得及看见的海。
这个夜晚，苏清沅没有找到完整的证据，却好像离顾沉舟的过去，近了一步。她知道，接下来的路，会更难走，但她不会放弃 —— 为了家人，为了小远，也为了那片还没来得及看见的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