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还在客厅打牌的爸爸妈妈打了声招呼，说出门见几个同学。妈妈看我素面朝天、穿着t恤牛仔裤，没多想，点头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早点回来。
出了门，夜风微凉。我没有直接去酒吧，而是绕到附近一家酒店，借着明亮宽敞的洗手间，进行了一场快速的“变身”。我从包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黑色吊带连衣裙换上，接着，仔细地涂上口红，描画眼线，将原本“清汤挂面”的自己，收拾成一个足以出入夜店的精致模样。看着镜中判若两人的自己，我深吸一口气，这才打车过去。
坐进出租车后，我给文君打了个电话，告诉他我快到了。他似乎没料到我真的会来，沉默了一瞬，问了我的车牌号。这一幕，莫名地让我感到几分熟悉。
车子在酒吧附近停下。我推开车门，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等候的文君。看到我下车，他快步走过来，用一种我完全看不懂的眼神凝视着我，我甚至揣测不出他到底是开心还是生气。
“怎么了，这么看着我？”我故作轻松地问。
他摇了摇头，目光从我精心打理过的头发滑到脚上的高跟鞋，最终定格在我脸上，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很漂亮。丑小鸭变白天鹅了。”
这句话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我努力维持的平静。那些我以为已经被逐渐消化掉的负面情绪，像暗处滋生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紧紧勒住了我的胸腔，带来一阵闷痛。
我扯了扯嘴角，讽刺道：“学长还是这么以貌取人。”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眉头微蹙，似乎想解释，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他领着我走进酒吧。音乐声、谈笑声、冰块撞击杯壁的声音瞬间将我们包裹。来到他们那桌，一落座，原本热闹的气氛有瞬间的凝滞。男生们，主要是篮球队那几个人，开始挤眉弄眼地起哄，而桌旁的几个女生则神色各异，目光在我和文君之间逡巡。我注意到其中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好像是隔壁班的，她们显然也认出了我，惊讶都来不及遮掩。
文君在我身边坐下，简单地指了指那几个男生：“篮球队的这几个，上次见过。”然后他转向坐在何华身边的一个打扮朴素的女生，“霖霖，何华的女朋友。”又示意了一下另外几个女生，“这几位是霖霖的同学。你们都是一届的，应该都认识吧？”
这几个女生确实都是我们年级的，但我平时只跟夏天她们混在一起，跟这些外班的女生，并不熟悉。其中一个短发的女生我倒是有点印象，因为她也是学生会的干部，而且，我记得她当年也很喜欢文君。
何华端着酒杯，看看我，又看看文君，一副悟了的表情：“你们俩这情况不对啊。上次在h大碰见时就感觉有点不对劲，现在看，更明显了。”
我拿起面前不知道谁给我倒的柠檬水喝了一口，笑着反问：“华哥，你从哪里看出不对劲的？”
“凭我跟你们都认识这么多年了，”何华语气笃定，“感觉，懂吗？”
我放下水杯，目光在桌上扫了一圈，心底那个恶作剧的念头又开始蠢蠢欲动。我慢慢开口：“这样啊……那我高中三年暗恋文君的事，你知道吗？”
“哇哦——！”
“这么劲爆的吗？！”
篮球队的众人骚动起来，开始不遗余力地调侃文君，拍着他的肩膀问他什么感觉。而那几个女孩子，则相互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表情微妙。很好，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混乱，暧昧，将他置于话题的中心。
“兄弟，可以啊！学妹暗恋你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啊？”一个篮球队的哥们儿勾住文君的脖子，大声问道。
文君没有回答。他再次转过头，用那种复杂的、仿佛在重新审视我、权衡着什么的眼神看着我。在那目光的注视下，我心底有一瞬间的动摇和心虚，但很快，我抿紧了嘴唇，强迫自己摆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回望他，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情难自禁的失言。
文君显然吃这一套。他眼底的审视慢慢化为无奈的纵容。他叹了口气，伸手，动作极其自然地揉了揉我的头发，说道：“别瞎起哄。”这一亲昵的举动，瞬间引来了周围人更热烈的骚动。
“学妹，你确定只是暗恋？不是双向奔赴吗？”篮球队的哥们儿继续追问，“对了学妹，你现在在哪里上学啊？”
还没等我回答，另一个队员插嘴：“他们一个大学的啊！你忘了？上次洋洋组局，她不是也在吗？”
“一个学校啊？！”那哥们儿更来劲了，夸张地指着文君，“学妹，你该不会是为了文君，才考去h大的吧？”
我摇摇头，澄清道：“还真不是。我的第一志愿是别的大学，没考上，掉下来的。”这话半真半假，却有效地撇清了我“为爱考学”的嫌疑。
“嚯，学妹还是学霸啊！”几个男生露出佩服的表情。
何华的女朋友霖霖这时也笑着回忆道：“她以前成绩是蛮好的。我记得她那时候好像是剪个短头发，总是穿着运动服。”
“是吗？那变化确实挺大哈。”旁边有人附和。
文君似乎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按下服务铃。“别聊这些了。”然后转头问我：“你要喝点什么？”
我把问题抛回去：“你帮我点吧。”
“能喝酒吗？”他问。
我眨了眨眼：“不太能。但是可以试试吗？”
文君深深地瞥我一眼，然后向酒保示意，给我点了一杯“血腥玛丽”。暗红色的液体在高脚杯里摇曳，像某种危险的诱惑。他把酒杯推到我面前，说：“这个，跟你很搭。”
我心里咯噔一下，隐隐有一种被他看穿的感觉——看穿我乖巧外表下此刻正在翻涌的、带着破坏欲和试探欲的心思。但我继续装傻充愣，演戏，拼的就是信念感，何况，我的对手是如此聪明而优秀。
“蛮好喝的啊，”我放下杯子，意犹未尽地看向文君，提出更过分的要求，“我能再要一杯‘长岛冰茶’吗？”这种看起来像饮料的酒，后劲很足。酒精开始发挥作用，我的脸颊微微发烫，胆子也更大了些。我舔了舔嘴唇，再次看向文君。文君盯着我，他的目光落在我被酒液浸润过的嘴唇上，喉结不明显地滚动了一下。
气氛正朝着某个不可控的方向滑去。我想我必须控制住节奏。“我去上个洗手间。”我起身，想要暂时离开，理清一下思绪。然而，就在我起身经过他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我惊呼一声，堪堪跌坐在——他的腿上。男生们爆发出更加猖狂的暧昧笑声。
“哇哦！学妹，高手啊！”
“暗恋三年是去什么地方进修过了吧？这手段！”
我手忙脚乱地想站起来，辩解显得那么苍白：“我……我不是故意的……”
文君的手臂却顺势环住了我的腰，阻止了我起身的动作。他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丝沙哑：“我陪你去吧。”说完，他几乎是半抱着将我扶起来，然后手臂自然地揽着我的腰，带着我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仿佛在压抑着什么，又急于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刚到洗手间门口的阴影处，他猛地停下脚步，抓住我的手腕，一个巧劲，将我困在了墙壁和他的身躯之间。狭小的空间里，酒气和他的气息将我紧紧包裹。
他低下头，刚才那些浮于表面的温柔和纵容消失殆尽，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一字一句地砸向我：“你到底想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