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黑猫。”
伍茗回答。
谢薇雪的视线黏在阿幸身上，那双翠绿色的眼睛在包厢昏暗的光线下像两颗小小的宝石。
“……把它……给我。”
伍茗伸出双手，托着阿幸的腋下，把它举了起来，递向谢薇雪的方向。
阿幸的四条腿在空中蹬了蹬，尾巴勾了一下。
谢薇雪伸出手，动作有些笨拙地想要去接。
她的手指刚碰到了阿幸柔软的腹部，猫就轻轻地叫了一声，于是她的手又缩了回去。
女人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伍茗手里的猫，没有再尝试。
“你把它放桌上。”
少女照做，将阿幸轻轻地放在了光洁的矮几上。
猫咪落地后，先是警惕地嗅了嗅桌面，然后迈开步子，绕着一个装满冰块的银色冰桶走了一圈。
“手。”
谢薇雪说，她朝着猫的方向伸出了一只手，手指微微张开。
阿幸歪了歪头，看着那只涂着亮红色指甲油的手。
它没有动。
“它不过来。”
谢薇雪皱起眉，她身体前倾，自己朝着猫的方向凑了过去。
她的动作因为酒精而显得有些摇晃，伸出的手指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朝着阿幸的头顶落去。
就在女人的指尖即将碰到阿幸耳朵的时候，猫咪向后退了一小步，灵巧地避开了她的触碰。
谢薇雪的手指落在了冰凉的桌面上。
她愣了一下，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指，又看看那只退开半步盯着她的猫。
她再次尝试伸出手。
阿幸再次退开。
谢薇雪像是跟它杠上了，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手，但每一次都被阿幸不紧不慢地躲开。
它不像是在害怕，更像是在玩一个保持距离的游戏。
就在这无声的对峙中，伍茗口袋里的手机发出一阵短促的震动。
【您的用车时长即将达到2小时，超出部分将按每30分钟1.5元计费。】
下面还有一个醒目的红色倒计时：05:21。
“我的车要超时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谢薇雪的动作停住了，她慢慢地转过头，那双因醉意而显得迷蒙的眼睛努力聚焦在伍茗脸上。
她似乎花了几秒钟才理解“车”和“超时”这两个词的含义。
“车？”
她的声音有些含糊。
“什么车？”
“共享电动车。”伍茗回答，“超时了要另外付钱。”
“……多少钱？”
谢薇雪皱着眉，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我赔给你。”
她说着，就摇摇晃晃地去够自己的手包。
伍茗没有动。
“不用，”她说，“你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走了。”
这句话刺破了谢薇雪的醉意。
她猛地抬起头，一把抓住伍茗的手腕。
手很烫，力气却不大。
“不准走。”
她的视线四处乱晃，又落回了桌上那只黑猫身上。
阿幸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这只猫，我要了。”谢薇雪说，“你开个价。”
接着，女人从旁边摸出了自己的手机，调出转账界面，递到伍茗面前。
“你自己填。”
伍茗的视线从手机屏幕上那串可以输入很多零的空白栏，移到了阿幸身上。
阿幸是谢知行养的。
她只是临时的看管者。
从法律和契约精神上来说，她没有处置这只猫的权利。
“它不是我的。”少女回答。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找到了谢知行的名字。
谢薇雪看着她的动作，微微抬颔。
“我不管它是谁的，现在，我要。”
伍茗直接拨通了谢知行的电话。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通了。
“喂？伍茗？”
那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急切，背景音很安静，应该是在宿舍。
“怎么了？有什么事吗？现在很晚了……”
伍茗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
十一点半。
“你卖阿幸吗？”
电话那头陷入了死寂。
过了好几秒，谢知行含着巨大困惑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什么？”
“谢薇雪想买阿幸。”她补充了一句。
又是一阵沉默。
这次，谢知行的声音里充满了压抑的紧张和担忧。
“你为什么会和她在一起？！”
“她对你做什么了？你有没有事？”
“我没事。”伍茗说，“我在完成委托。”
“所以，猫卖吗？”
“……不卖。”谢知行几乎是立刻回答。
然后，他的声音又软了下来，甚至有些恳求。
“伍茗，你现在能回来吗？别和她待在一起，她……”
“把电话给我。”
谢薇雪指着伍茗的手机。
少女眨了眨眼，还是选择遵从雇主的命令，将手机递了过去。
对方接过伍茗的手机，按下了免提键。
“谢知行。”
她对着话筒，懒洋洋地叫了一声弟弟的名字。
“你的猫，我要了。”
“你敢说个不字试试？”
对面的少年似乎愣了一下，他的语气有些生硬。
“我不卖。”
她拿着伍茗的手机，盯着那个黑色的金属外壳，像是要把它看穿一个洞。
“你再说一遍？”
“我不卖阿幸。”
电话里的声音重复了一遍，没有丝毫退让。
“呵。”
谢薇雪笑了一声。
她把手机从耳边拿开一点，视线转向桌上的那只黑猫。
阿幸正用后腿挠着自己的耳朵，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为了风暴的中心。
“一只猫而已。”
她对着手机说，也像在对自己说。
“谢知行，你有什么资格跟我谈条件？”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变得有些沉重。
“谢薇雪，你别乱来。你把伍茗怎么样了？”
“我能把她怎么样？”
谢薇雪撇了撇嘴，她用没拿手机的那只手，指了指从头到尾都面无表情的伍茗。
“我可是她的雇主，她现在听我的。”
说着，女人伸出手，用指头扯了扯少女的衣角。
“伍茗，回答他！”
“我在。”
伍茗的声音平静。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下来。
几秒后，谢知行的声音才再次传来，有些发紧：“伍茗，你……”
谢薇雪没有让他把话说完。
她直接按下了手机屏幕上的红色挂断键，通话结束。
然后，她把伍茗的手机随意地扔在了旁边的沙发软垫上。
“现在，没人会打扰了。”
她说着，视线重新聚焦在桌上的黑猫身上，像是看着一件势在必得的商品。
“我要它。”
谢薇雪的身体摇晃着，再次伸手，想要去抓桌上的阿幸。
她这次的动作比之前快，也更没有章法，像个在抢夺糖果的孩子。
在她的指尖即将碰到猫咪脊背的前一刻，另一只手更快地伸了过来。
伍茗的动作干净利落。
她伸出手，轻松地将阿幸从桌上抄起，抱在怀里，然后顺势塞回了自己卫衣胸前那个宽大的口袋里。
谢薇雪的手抓了个空，扑在了冰冷的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女人抬起头，茫然地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又看向伍茗。
那个黑色的口袋只露出一个小小的缝隙，看不见里面的情况。
“你……”
她张了张嘴。
连续的拒绝，酒精的后劲，以及被最看不起的人忤逆的怒火，在这一刻似乎都涌了上来。
但预想中的爆发没有发生。
谢薇雪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那股冲上头顶的怒意，像一个被戳破的气球，迅速地瘪了下去。
……好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