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景初低头应是，带着顾云梦到隔壁厢房去叙旧。
燕辉原本想陪着，想了想，还是给他们兄妹留些独处的时间。
便又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他看没有外人在，细细打听关于生丝生意的细节，问裴姝可有具体的实施方法。
听这话的意思，应是沈永一人难以做决断，特意寻燕辉一起研究此事。
裴姝笑了笑，“我只不过是个大夫，哪里懂这些，线已牵好，至于其中该如何运作，还需你们私下里双方交接。”
对了！
裴姝脑中灵光一现，“这生丝生意非一时之功，燕大人身在大理寺，公务繁冗，沈大人在户部也难得清闲，不知身边可有信得过的帮手为你们分担一二？”
燕辉瞥了眼徐鹤安，见他也是一脸不知情的神色，笑道：“听徐夫人此意，是有心为我们介绍？”
“燕大人，你觉得我三哥如何？”
裴鸿？
燕辉不明她此话之意，如实回道：“裴三公子自是人品卓然。”
“那不如让他帮你们？”裴姝道：“左右他如今在朝中无职，有什么需要往东海跑的事都让他去。”
燕辉瞬间明白她的用意。
是想找个由头，将裴鸿和那骊家姑娘往一块凑。
“当然。”燕辉乐得成人之美，尤其是裴鸿之美，“那徐夫人可曾对裴三公子说过这件事？”
“我会跟他说，但燕大人可要记得，无论如何不能拆我的台。”
拆台？
燕辉越听越糊涂，“此话何意？”
裴姝眉眼带笑，“沈大人日后会明白的。”
此事揭过不提，燕辉又将话头引至朝庭上。
这些为官之人真是一日不肯松懈，过节嘴边都挂着国事。
裴姝越听越无趣，坐着也闷，索性起身到甲板上透透气。
她和徐鹤安说了声，萧熠他们都在上头，徐鹤安点点头，裴姝捻着裙摆，踩着木阶登上甲板。
甲板上视野开阔，夜风凉爽惬意。
萧熠与沈永的棋局正战事胶着，她凑过去瞄了两眼。
燕照小心翼翼挪过来，压低声音道：“徐夫人不在船舱内坐着，跑这上头来吹风？”
裴姝侧眸看他，一手掩唇道：“燕统领不也在这吹风？”
“那不一样。”燕照下颌朝萧熠微微抬起，“我是为了保护陛下安危。”
“噢～”裴姝道：“听起来很不情愿的样子。”
“哪有！”
“阿姐，你们二人在说什么悄悄话？”萧熠落下一颗黑子，视线自二人面上掠过，“我也想听听。”
“燕统领方才说……”裴姝故意托着话音，似笑非笑睨着燕照。
燕照嘴角笑意险些撑不住，手指在背后拼命拽她的衣袖———老天奶啊，可别乱说话啊，咱可是同一阵线的人呐！
“说什么？”萧熠又问。
裴姝笑道：“说今日人多，陛下的安危是要紧事，下完这盘便回船舱里去吧。”
“阿姐在骗我吧？”萧熠狐疑看了眼燕照，“我看他是嫌弃我乱跑，耽误了他饮酒作乐！”
燕照讪讪笑道：“哪有的事儿，陛下就会拿卑职打趣。”
裴姝笑着摇摇头，踱至朱漆栏杆旁坐下。
不知从哪艘花船上传来的笛声与琵琶声，声声入耳。
上次游湖时，还是什么光景？
时光荏苒，恍如隔世。
灯光船影随晃动的水波搅在一处，荡起一圈圈涟漪。
船桨拨动湖面，哗哗声不绝于耳。
裴姝倚着栏杆，心道，过节原来可以如此安宁静谧。
“表嫂。”
身后传来声低低轻唤。
裴姝闻言转过头，只见顾景初站在五步开外的位置，朝她拱手作揖。
后面不远处，燕照眯着眼睛，像只在夜里巡视的鸮鸟，紧紧盯着这边的一举一动。
“不必多礼。”裴姝收回视线，微微抬手，“顾三公子特意来寻我，可是有事？不如坐下说。”
顾景初脚步未动，巍然如山立在原地。
“我来，是想问表嫂一件事儿。”
“请说。”
“我今日回京后，先去了趟京郊西山......”
顾景初缓缓抬起双眸，看向面前已梳起夫人发髻，成为他人妇的女子。
他喉间不由发涩，声音也变得沙哑，“她的坟茔已被迁走，表嫂可知迁去了何处？”
“顾三公子找她的坟茔有何贵干？”
“自是为了祭拜故人。”
裴姝静静看他半晌，忽地笑了笑。
那笑容极浅极淡，又带着几分意味不明的嘲弄。
落在顾景初眼中，如扎在心口般疼痛。
“顾三公子，你对乐嫦是何种感情？”她站起身，广袖随风鼓荡，“或者说，你是以何种身份去祭拜她？”
“自然是朋友。”
“朋友？”裴姝垂下眼眸，淡淡道：“她不需要你这位朋友。”
顾景初缄默不语。
裴姝缓缓踱至他身侧，偏过头，看向他颓然的神情，“顾三公子，你既心中无她，便不该再去打扰她。”
说罢，裴姝大步离去。
顾景初转过身，望着那道纤纤倩影消失在楼梯口。
……
……
画舫上的厨子手艺不错，几道菜品做得精致可口。
萧熠在此，徐鹤安命人搬出珍藏多年的好酒，燕照直呼沾了陛下的光。
顾景初一直默默饮酒，顾云梦余光偷偷瞥他几眼，也有些心神不宁。
倒是裴姝今日心情好，在燕辉的劝说下，多饮了几杯酒。
席尽人散，大伙下船各回各家。
方才喝了些酒，加上吃得有些多，裴姝这会子觉得胃里腻腻的不太舒服，便提议走着回去。
“你确定？”
街上灯光昏黄，映在徐鹤安深邃的长眸中，凝聚成点点温柔意，“从西城走回国公府，可有一段距离。”
她当然知道有一段距离。
从前她夜里不知走过多少遍。
不过这次再走旧路，有新人相伴。
裴姝侧眸看他，笑道：“是有点远，不知大人可愿舍命陪佳人？”
徐鹤安闻言，薄唇微微抿出一抹弧度，牵住她的手，“自然，天涯海角，为夫都舍命陪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