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若俊，你不要编造谎言，也别耍什么花招！”
秋水握着匕首的手指下意识收紧，刀刃的寒光在她眼中一闪而过。
她几乎是立刻感觉到了背后多出来的那个身影，带着熟悉的、让她心安的气息。
她没有回头，但眼角的余光已经瞥见了倚在门口的尚若临。
他不知何时回来的，像个沉默的影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这片昏暗。
尚若临双臂环抱，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那双通常只为秋水染上暖意的眸子，此刻像结了冰的深潭，沉沉地落在董若俊身上。
显然，刚刚那些石破天惊的话，尚若临一个字都没漏。
全都听到了。
杀人取心？
董若俊这话的分量，让尚若临难以承受。
“我说的句句属实！尚文宇他身上换的心脏，就是我哥的！你们可以去查！”
空气仿佛凝固了。
尚若临戴着口罩从阴影中走出来，董若俊眼睛蒙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周围的安静让他头皮发麻，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漏了气。
秋水用刀尖点了点董若俊的下巴，力道不大，却让他狠狠一颤。
“继续说，详细点。”秋水故作狠厉道。
董若俊一想到自己还在渗血的腿，立刻找到了讨价还价的筹码。
“我、我流了好多血，你先给我包扎一下，不然我头晕，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秋水简直要被气笑了。
她垂眼瞥了一眼那道伤口，血迹早就开始凝固，变成了暗红色，最多算个皮肉伤。
董若俊这人真是把“胆小如鼠”四个字刻在了骨子里。
她没说话，站起身，在角落里扯下一块还算干净的帆布条，回到董若俊身边，蹲下。
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有些粗鲁，抓着他的小腿，三下五除二地将布条缠了上去，最后死死打了个结。
“行了，”秋水站起来，用匕首拍了拍他的脸，“现在可以说了？”
董若俊感受着腿上聊胜于无的“绷带”，终于不再挣扎，咽了口唾沫，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
“几年前，尚文宇在m国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内脏大出血，心脏也……也快不行了，急需移植。”
“当时，我大哥董若英在m国留学，正好在同一家医院就医。”
他说到这里，声音低了下去，带着无法掩饰的悲伤。
“我哥那时候在m国留学，本来只是得了流感，去医院挂点滴。谁都没想到，会突然引发严重的肺部感染，人……人就那么没了。”
仓库里只有他颤抖的声音在回响。
“他生前签过器官捐赠协议。所以，当尚文宇需要心脏的时候，医院……就把我哥的心脏，移植给了他。”
原来，这件事董家起初一无所知。
他们远在华国，接到的只是董若英病故的噩耗。
这个消息像晴天霹雳，让整个家都垮了。
董父董母一夜白头，董若惜哭得几乎晕厥过去。
“后来，我爸妈带着我和姐姐，一起来m国给我哥办后事。”董若俊垂着头，声音闷闷的。
“就在医院里，我们见到了尚文宇。”
秋水和尚若临都没有出声，静静地听着。
这个故事，像一根线头，正从巨大的阴谋毛团中被缓缓抽出。
“是尚文宇主动来找我们的。”董若俊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表情。
“他那时候刚做完手术，身体还很虚弱，但精神看着不错。他对我们说，是董若英救了他的命。”
“他说，这份恩情，他会用一辈子来报答。他问我们有什么要求，只要他能做到，什么都可以。”
“我爸妈当时沉浸在悲痛里，根本没心思理会他。但是我记得很清楚，尚文宇看着我和我姐，问我们，愿不愿意也来m国留学，他可以全额资助，甚至可以帮我们安排好以后的人生和工作，就当是……就当是替我哥，完成没有走完的路。”
尚若临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钉在董若俊身上。
如果眼神能够扫描出一个人有没有撒谎，那此刻董若俊估计快被尚若临的眼神射穿了。
仓库内的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每一秒都像在无形的压力下被拉长。
“替你哥，完成没有走完的路？”
秋水重复着这句话，语气里带着一丝冰冷的嘲讽。
“说得真好听。尚文宇画了这么大一张饼，你们就信了？”
“不是的！我和我姐来m国留学，不是因为那些诱人的条件！”
董若俊急急地否认，似乎这个指控比刚才水果刀扎他还让他难受。
他提到了姐姐董若惜，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依赖和悲戚。
“我姐……我姐她最疼我哥了。哥走的时候，她整个人都空了，好像魂被抽走了一半。我爸妈劝她，我也劝她，都没用。”
“那她为什么会答应来m国发展？”秋水追问。
“因为尚文宇胸膛里跳着的那颗心脏！”
董若俊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秋水和尚若临的耳朵里。
“我姐说，只要那颗心脏还在跳动，我哥……就不算完全离开这个世界。”
董若俊深深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里混杂着恐惧与悠远的怀念。
“我姐她觉得，我们到m国来，就能离我哥近一点。就好像……我们不是在异国他乡，而是在陪着我哥，继续生活下去。”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那种感觉，最后却只是摇了摇头。
“这种感觉……没人能懂。很玄妙。”
秋水沉默了。
她看着眼前这个贪生怕死的董若俊，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了一丝属于“人”的复杂情感。
为了那一点虚无缥缈的念想，一对姐弟背井离乡，将自己的人生与一颗“心脏”捆绑在一起。
这听起来荒谬，却又带着一种绝望的真实。
尚若临环抱的双臂没有动，但没人注意到，他藏在臂弯里的手指，指节已经捏得泛白。
董若英，董若惜，尚文宇……
这些名字在他脑中交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董若俊似乎也沉浸在了那段回忆里，脸上难得地褪去了几分滑稽的恐惧，多了一丝迷茫。
“起初那几年，尚文宇对我们真的很好。他遵守了承诺，给我们安排了最好的学校，生活上无微不至。我姐渐渐地……也走出了阴影，开始认真读书，她总说，要带着哥哥的那份一起努力。”
“听起来像个温情故事。”秋水冷笑一声，匕首的刀面在他脸上轻轻一贴，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回神。
“然后呢？温情故事总有变调的时候。董若俊，我感觉，你现在对尚文宇的敌意很大。”
“然后……是有些事，很奇怪。”董若俊的脸色又白了，这次不是因为害怕秋水的刀，而是源于某种更深层次的恐惧。
“尚文宇……他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