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杯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摔得粉碎，清脆的碎裂声在安静的咖啡厅里显得格外刺耳。冰块和柠檬片四处飞溅，冰水溅湿了她的裙摆，也溅到了周围的地面。
而她则如预想中的那样，不偏不倚朝着沈砚舟的方向倒了下去。
这是她在家中对着空沙发演练了不下二十遍的剧本。一个柔弱无助的女孩，穿着美丽单薄的裙子，惊慌失措地摔倒，狼狈可怜，又带着破碎的美感。
任何一个有正常男性荷尔蒙的男人，看到这一幕，第一反应都应该是下意识地伸出手扶住她，将她揽入怀中，然后，他会闻到她发间淡淡的馨香，会看到她惊魂未定、泪眼朦胧的脸……
只要他扶了她，只要他开口关心，她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然而，沈砚舟的反应完完全全地脱离了剧本的掌控。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在孙晓蝶即将扑进他怀里的前一秒，他展现出了一个曾经作为篮球校队主力应有的，超越了日常范畴的敏捷反应。
他甚至连完整的抬头动作都没有，只是眼角余光瞥到了一个正在向他倒下的不明物体，身体的本能就率先于大脑做出了反应。
他没有后退，因为那样可能会被绊倒，而是以右脚为轴，一个极其利落的侧滑转体，身体以一个近乎九十度的角度瞬间横移了出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快如闪电，甚至带着一种运动中的协调美感。仿佛他不是在躲避一个倒下的女孩，而是在球场上做一个潇洒的过人动作。
于是，孙晓蝶预想中那个带着阳光气息的结实怀抱没有出现。她在重力的作用下，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五体投地，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砰——”重重的一声闷响。
手肘和膝盖与地面接触的瞬间，火辣辣的剧痛感立刻传来，疼得她眼前一黑，差点真的晕过去。
沈砚舟退到了一个他自认为绝对安全的距离之外，这才稳住身形，皱着眉转过身看向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当他隔着地上的一片狼藉，看清那张苍白又痛苦的脸时，不由愣了一下。
“你是……孙晓蝶？”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确定的疑惑。
他见过这张柔弱美丽的脸，在半年前的沈家老宅家宴上，在不久前的慈善晚宴上。那个没有丝毫存在感，总是安静地跟在赵凤阳身后的女孩。她怎么会在这里？还摔成这样？
孙晓蝶趴在地上彻底懵了。
计划失败的恐慌，身体传来的剧痛，还有周围瞬间投射过来的数十道目光，让她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精心准备的台词和表情都忘得一干二净。她只能凭借本能慢慢抬起头，那双因为剧痛而蓄满了泪水的眼睛，楚楚可怜地望着他。
按照剧本，这时候她应该挣扎着，露出了一个脆弱又坚强的微笑，然后用颤抖的声音说：“砚舟……我没事，就是不小心……”
然而，沈砚舟并没有给她开口的机会。
他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又飞快地扫了一眼她摔破皮渗出血丝的手肘，以及地上那片危险的玻璃碎渣。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没有上前去扶她，而是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拨了一个内线电话。语气冷静，仿佛是在处理一起普通的突发事件。
“喂，行政部吗？我是沈砚舟。一楼咖啡厅，有客人摔倒了，玻璃杯碎了，立刻叫两个保洁阿姨过来清理一下现场，速度要快。另外，通知安保部带一个紧急医药箱下来，有位小姐受伤了，手肘和膝盖都在流血。”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此时过分安静的咖啡厅里，清晰得让每个人都听得见。条理清晰，逻辑分明，主次有序，堪称危机处理的典范。
说完他挂了电话，重新将目光投向还趴在地上的孙晓蝶，隔着两米多的距离，居高临下地开口说了第二句话。
“你先别动，地上全是玻璃碴，很危险。等保洁清理完你再起来。”
孙晓蝶：“……”
她就这么以一种屈辱至极的姿势，趴在冰冷的地板上，维持着那个极其狼狈的姿态，眼睁睁地看着沈砚舟。
而沈砚舟，就那么抱着手臂，站在一个绝对不会被波及的安全距离低头看着她。他的眼神里没有她预想中的任何一种情绪，没有同情，没有怜惜，更没有所谓的保护欲。那眼神更像是在看一个……嗯，需要被解决的麻烦。
咖啡厅里的其他客人都被这边的动静吸引，纷纷投来了好奇的目光，甚至有人已经在交头接耳地低声议论。孙晓蝶的脸皮像被火烧一样，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耳后，她恨不得立刻找个地缝钻进去，或者干脆就这么晕死过去。
创世纪集团的效率高得惊人。不到一分钟，两个拿着专业工具的保洁阿姨和一个穿着挺括安保制服的高大男人就提着医药箱赶到了。
“沈三少。”安保人员看到沈砚舟，立刻恭敬地打了声招呼。
沈砚舟抬了抬下巴，指了指地上的孙晓蝶。
“给她处理一下伤口。仔细点，看看有没有玻璃碎片扎进去。”
然后，他又转头对那两个已经开始工作的保洁阿姨说。
“阿姨，麻烦你们快点清理，用吸尘器再吸一遍，别留下任何玻璃碴，免得伤到别的客人。”
他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现场指挥官，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得明明白白，井井有条，却唯独没想到亲自去做一件事——把当事人扶起来。
安保人员走到孙晓蝶身边蹲下，打开医药箱，动作熟练地拿出碘伏棉签和无菌纱布，用一种公式化的口吻对她说：“小姐，您先坐到椅子上去吧，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
孙晓蝶终于在安保人员的搀扶下，慢慢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她一瘸一拐地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在周围人或同情或看热闹的目光中，屈辱地低着头，撩起裙摆，露出同样摔破了皮的膝盖。
她任由那个陌生的安保人员用冰凉的碘伏给她消毒，那刺痛感让她浑身一颤，却远不及心里的冰冷与难堪。
整个过程，沈砚舟就站在一边监督着。
等到保洁阿姨将地面清理得光洁如新，连一丝水痕都看不见，安保人员也给她两个伤口都贴上了创可贴，他才终于迈开步子走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