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纽约的第二天清晨，倒过时差的一家人，在曼哈顿顶层公寓的餐厅里，迎来了他们在这里的第一个悠闲的早晨。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将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铺陈在他们脚下。
沈敬言坐在餐桌主位，但他面前没有堆积如山的文件，也没有正在进行视频会议的笔记本电脑。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女儿，将一小碟刚刚切好的水果，推到苏瑶面前。
“多吃点水果。”他的声音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怀。
接下来的日子，创世纪集团美国总部的所有高管，都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集体困惑之中。
他们那位以工作为生命、常年无休、视时间为金钱的董事长，沈敬言，突然“变了”。
他的日程表被秘书以一种近乎粗暴的方式清空了。所有非必要的会议，延后。所有不紧急的应酬，推掉。所有跨洋的视频晨会，取消。
取而代之的，是一项全新的、雷打不动的日程——“家庭时间”。
于是，纽约的街头，便多了这样一行奇怪的组合。
在秋日阳光明媚的中央公园，一个身着剪裁得体的手工西装，气质威严的男人，正略显笨拙地跟在一个少女身后。少女在前面追逐着鸽子，笑声清脆如铃。男人不说话，只是看着她，那双曾让无数商界对手感到胆寒的深邃眼眸里，此刻盛满了柔和的光。
“爸，你也太夸张了，”沈砚舟跟在一旁，嘴里嚼着热狗，含糊不清地抱怨，“瑶瑶又不是三岁小孩，你跟这么紧干嘛。”
沈敬言眼皮都未抬一下，只是从路边的摊贩那里，又买了一支，递给苏瑶。他的逻辑简单而直接：女儿开心最重要，小儿子的抱怨可以忽略不计。
苏婉宁挽着丈夫的手臂，看着眼前这一幕，脸上是温柔而满足的笑意。她知道，丈夫是在用他自己的方式，拼命弥补那错失的十六年。他不是不懂得如何陪伴，只是这门课程，他缺席了太久，如今正在笨拙地、却无比认真地补课。
苏瑶感受着这一切。父亲的目光，像一张无形的、温暖的网，无时无刻不将她笼罩其中。这种感觉很新奇，让她偶尔会有些不自在，但更多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珍视的踏实感。这就是真正的、普通的家庭日常吗？在公园里散步，吃路边摊的零食，因为一些无聊的小事而斗嘴。这份迟来的寻常，对她而言，比任何昂贵的礼物都更珍贵。
在第五大道，这场“陪玩”日常则演变成了另一番景象。
沈敬言仿佛一个没有感情的刷卡机器。他陪着苏瑶走进一家又一家奢侈品店，唯一的评判标准就是女儿的目光。只要苏瑶的视线在哪件商品上多停留了零点一秒，他的指令便会立刻下达给身后的助理。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都包起来。”
“爸，我用不了这么多……”苏瑶试图阻止。她对物质没有过多的追求，父亲这种近乎“扫货”的行为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沈敬言却不容置喙：“爸爸给女儿买东西，天经地义。”
他看着那些被精心包装起来的购物袋，脸上露出的，是一种近乎孩子气的满足感。仿佛填满这些购物袋，就能填满他心中那十六年的空缺与愧疚。
沈砚舟对此的评价是：“我爸疯了。他看瑶瑶的眼神，就像是想把整个纽约都买下来送给她。”
而在百老汇的剧院里，当经典音乐剧的华丽旋律响起时，一家人并肩坐在一起。苏瑶被舞台上精彩的表演深深吸引，看得目不转睛。
沈敬言却几乎没有看舞台。他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昏暗的光线下，侧头凝视着女儿的侧脸。看着她因为剧情而时而微笑、时而屏息的模样，看着舞台的光影在她清澈的眼眸中跳跃。
对他而言，这世间最动人的风景，不是舞台上的声色光影，而是女儿脸上那生动的、鲜活的表情。这份失而复得的喜悦，足以让他愿意用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去交换。
……
与这个画面截然相反的是，在创世纪集团总部的顶层会议室。
一场关于集团未来五年战略布局的重要会议正在进行。会议室里坐满了金发碧眼的集团高管，每个人都神情严肃，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气氛。
主位上，沈敬言正听着首席技术官的报告，眉头微蹙，神情专注。他偶尔提出的问题，依旧一针见血，让报告者额头冒汗。
他还是那个杀伐果断、掌控一切的商业帝王。
就在这时，他放在桌面上的私人手机，突然发出一声轻微的震动。
在如此高规格的会议上，这声震动显得格外突兀。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地朝手机屏幕瞥了一眼。
在场的都是人精，他们知道董事长的规矩，工作时间，任何私人电话都将被视为骚扰。
然而，所有人都看见了，当沈敬言的目光落到那个亮起的屏幕上时，他脸上那冰山般的表情，瞬间就融化了。
那是一种极其细微的变化，眉眼间的锋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纵容的柔和。
他看了一眼屏幕上跳动的“瑶瑶”两个字，然后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决定。
他抬起手，对着正在滔滔不绝的技术官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
“抱歉，今天的会议先到这里。”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剩下的内容，整理成文件发给我。”
说完，他拿起手机，无视一屋子石化的、表情各异的高管，径直起身，走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里，陷入了一片死寂。
过了许久，才有人用极低的声音，向旁边的人求证：“我……没看错吧？董事长因为一个私人电话，中断了战略会议？”
“你没看错。而且，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的同伴一脸凝重地回答，“上周，他为了参加一个什么家庭午餐，直接取消了和欧洲区总裁的视频会议。”
“他脸上刚刚那个表情……我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幻觉。”
这个电话，究竟是谁打来的？
这个问题，迅速成为了创世纪集团总部本年度最大的未解之谜。
各种猜测在公司内部的茶水间和私密邮件组里流传。有人猜是董事长的秘密情人，有人猜是能影响集团未来的神秘投资人。但没有人能将电话那头的人，与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联系起来。
走出会议室的沈敬言，早已将身后那些下属的惊愕抛之脑后。
他走到安静的走廊尽头，按下了接听键，声音在一瞬间变得无比温柔。
“喂，瑶瑶，怎么了？”
电话那头，传来女儿清脆又带点不好意思的声音：“爸爸，你还在忙吗？我和妈妈还有三哥在外面，看到一家很好看的餐厅，想问你晚上要不要一起过来吃？”
一个寻常的、关于晚餐的询问。
在此刻的沈敬言听来，却比世界上任何一笔价值连城的生意，都更重要。
“要，”他靠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看着窗外繁华的纽约城景，嘴角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傻爸爸般的笑容，“把地址发给我，爸爸马上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