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块浸了墨的破布，慢悠悠盖下来。林凡靠在那棵被雷劈得焦黑的老槐树干上，指尖还沾着方才打斗时溅上的、带着腥气的玄冥宗弟子血。风卷着草屑掠过，他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轻得像蝴蝶振翅，却又带着几分难以言说的滞涩——那是青璇的裙摆擦过地面，她的脚踝还在淌血，方才为了引开追兵，这姑娘硬是踩着断骨刺穿了半片荆棘丛。
他没回头，只将腰间那柄还在嗡嗡作响的青钢剑往鞘里送了送。剑刃与剑鞘摩擦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倒让身后的脚步声顿了顿。过了约莫三口气的光景，一股淡淡的、像雨后青竹的香气飘了过来，随即是青璇那略显沙哑，却比先前柔和了百倍的声音：“林凡公子，你……还好吗？”
林凡这才侧过脸。月光恰好从云缝里漏下来，照在青璇脸上——这张先前总带着几分警惕与疏离的脸，此刻竟染着一层薄红，像是熟透的桃子。她的发髻散了半边，几缕青丝垂在颊边，沾着草叶与泥土，可那双往日里总含着冷光的眸子，此刻却亮得惊人，像盛着两团跳动的星火，直直落在他身上。她手里攥着块皱巴巴的帕子，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是犹豫了许久才敢上前。
“死不了。”林凡扯了扯嘴角，声音有些干。方才为了护她，他硬接了玄冥宗那个瘦高个的三道“玄冥掌”，此刻丹田深处还隐隐作痛，像是有无数根细针在扎。他本想再说句“你自己伤口要紧”，可话到嘴边，却见青璇突然屈膝，竟要往地上跪去！
林凡眼疾手快，伸手一把托住她的胳膊。入手处一片滚烫，这姑娘的身子竟在微微发抖。“你这是做什么？”他皱起眉，语气里不自觉带了点急，“玄冥宗的人已经跑了，没必要行此大礼。”
“不是大礼。”青璇的声音发颤，却异常坚定。她抬起头，眸子亮得有些吓人，里面竟凝着水光，“是救命之恩。若不是公子，方才在黑石坡，我早已被那三个贼子擒去，后果不堪设想……这份恩情，青璇此生不敢忘。”
林凡挑了挑眉，倒有些不自在起来。他这辈子见多了江湖人的虚情假意，也遇过不少为了利益攀附的嘴脸，却从没见过这样直白又灼热的感激——像是把心掏出来，捧在你面前，让你不得不接。他下意识想摆手说“举手之劳”，可话没出口，却见青璇突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递到他面前。
那是个巴掌大的玉佩，通体温润，泛着淡淡的青光，上面刻着些他从未见过的纹路，像是山川，又像是星辰，隐隐还有流光在纹路里游走。玉佩刚一露面，林凡丹田处的灵力竟猛地躁动起来，像是见到了什么亲近的东西，嗡嗡作响。
“这是……”林凡的目光凝住了。他活了二十多年，也算见识过不少奇珍异宝，却从未见过这般奇特的玉佩——光是那股子纯净又磅礴的灵气，就绝非凡品。
青璇的指尖轻轻摩挲着玉佩边缘，眼神突然变得悠远，像是穿透了眼前的夜色，看到了很远的地方。“这不是凡物，”她缓缓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几分神秘，又几分沉重，“这是‘青冥传承’的信物。我，是青冥仙尊的第九代传人。”
“青冥仙尊？”林凡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名字他倒是听过，在一本残破的古籍上见过几行记载——那是上古时期的仙人，据说曾执掌过仙界的半壁江山，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失踪，只留下传说。可仙人传承？这未免也太离奇了，简直像说书先生编出来的故事。
青璇像是看穿了他的疑惑，她咬了咬下唇，突然抬手，将腰间的束带解了开来。林凡下意识别过脸，却听见她轻声说：“公子不必避讳，我只是想让你看样东西。”他迟疑着转过头，只见青璇的衣襟微微敞开，露出的左肩皮肤上，竟有一个与玉佩上纹路一模一样的印记！那印记泛着淡淡的青光，与玉佩遥相呼应，竟像是活过来一般，在她的肌肤上缓缓流转。
“这印记自出生起便在我身上，”青璇的声音带着几分苦涩，“小时候师父说，这是仙缘，是福气。可直到三年前，我才知道，这哪里是福气，分明是催命符。”
风突然变大了，吹得老槐树的枯枝呜呜作响，像是有人在暗处哭泣。青璇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恐惧——林凡能看见她的牙齿在轻轻打颤，能看见她眼底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被一层浓重的阴影笼罩。
“玄冥宗的人就是冲着这传承来的。”她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是贴着嘴唇在说，“他们查到，青冥传承不仅藏着仙尊的毕生修为，还能开启一处上古秘境。那秘境里有什么，没人知道，但玄冥宗的宗主，为了它，已经疯了。”
“疯了？”林凡重复了一遍，眉头皱得更紧。玄冥宗他知道，是北境的大宗门，弟子上千，高手如云，宗主“玄冥子”更是传说中突破了“化神境”的人物。这样的宗门，若是真的盯上了青璇，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就像大象盯上了蚂蚁，随手一碾，就能让她粉身碎骨。
青璇点了点头，眼眶终于红了。她猛地攥紧了玉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连带着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三年了，我逃了整整三年。师父为了护我，死在了玄冥宗的‘幽冥阵’里；师哥师姐们，要么被抓，要么……要么就成了他们的剑下亡魂。我以为我能逃掉，可他们就像附骨之疽，甩都甩不掉！若不是今日遇到公子，我……”
她说不下去了，泪水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砸在玉佩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那声音很轻，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林凡的心上。他看着眼前这个姑娘——明明身负仙缘，却活得像只惊弓之鸟；明明该是高高在上的传承者，却要东躲西藏，连亲人都护不住。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父母被山贼所杀，他也是这样，独自一人，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好几次都差点死在别人的刀下。
那种孤独，那种恐惧，他太懂了。
林凡沉默着，伸手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递了过去。“这是‘金疮药’，效果还不错，”他的声音比刚才柔和了些，“先把脚上的伤口处理了，流血太多，身子会垮。”
青璇接过瓷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他的手，两人都愣了一下。她的指尖滚烫，他的指尖微凉，触碰的瞬间，像是有电流划过。青璇的脸瞬间红透了，连忙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就转过身，背对着他，小心翼翼地处理伤口。
林凡靠回槐树上，望着头顶的月亮。月光很淡，云层又厚了起来，像是要下雨。他心里乱糟糟的——青璇的秘密，比他想象的还要惊人；玄冥宗的威胁，也比他预料的还要可怕。他本是路过黑石坡，只想找个地方歇脚，却没想到卷入了这样一场风波。
“公子，”青璇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我知道，这件事对你来说太突然，也太危险。”她转过身，脸上的泪水已经擦干了，只是眼眶还是红的，“玄冥宗势力庞大，你若是不想卷入，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不会怪你，毕竟……毕竟没人愿意为了一个陌生人，去得罪那样的大宗门。”
林凡看着她，看着她眼底的期待与不安，心里突然有了个念头。他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仗势欺人的家伙；最见不得的，就是好人被欺负。青璇是个好姑娘，她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玄冥宗追杀？凭什么要活得这么辛苦？
他突然笑了，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草屑。“走？”他看着青璇，语气里带着几分不羁，又几分坚定，“我林凡这辈子，还从没在麻烦面前逃过。”他指了指青璇手里的玉佩，“你这传承，既然能开启上古秘境，那里面肯定有不少好东西吧？”
青璇愣了一下，没明白他的意思。
林凡挑了挑眉，语气里带了点玩笑的意味：“我帮你对付玄冥宗，等秘境开启了，里面的宝贝，我得分一半。怎么样，这笔买卖，划算吧？”
青璇怔住了，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她看着林凡，看着他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看着他眼底深处那抹认真，突然鼻子一酸，又想哭了。但这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感动——在这个人人都怕玄冥宗，人人都想躲着她的世界里，竟然有人愿意为了她，为了一句“分一半宝贝”的玩笑话，就愿意卷入这场杀身之祸。
她用力点了点头，泪水再次滚落，却带着笑容：“划算！太划算了！别说一半，就算是全部，只要公子能帮我，我都愿意给！”
林凡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她的肩膀：“别那么小气，一半就够了。”他顿了顿，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不过，丑话说在前头，玄冥宗可不是好惹的。接下来的日子，你得听我的，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冒冒失失的，知道吗？”
“嗯！”青璇用力点头，像个听话的孩子，“我都听公子的！”
林凡看着她乖巧的样子，心里突然觉得暖暖的。他这辈子，朋友不多，真心待他的人更少。青璇的信任，像是一束光，照进了他有些孤寂的心里。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很甜，甜得让他有些上瘾。
可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那声音很响，很急促，像是有很多人，正朝着这边赶来。马蹄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人的吆喝声——那声音，林凡很熟悉，正是方才被他打跑的玄冥宗弟子的声音！
“不好！他们追来了！”青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往林凡身后躲了躲。
林凡的笑容也收住了，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起来。他握紧了腰间的青钢剑，侧耳听着马蹄声的方向——至少有十个人，还有两匹马，速度很快，估计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能到这里。
“别怕，”林凡拍了拍青璇的手，她的手冰凉，还在发抖，“有我在。”
可他心里却在想——玄冥宗的人怎么会来得这么快？难道他们一直在跟踪？还是说，这里附近，还有玄冥宗的眼线？
马蹄声越来越近，已经能听见有人在喊：“那丫头肯定就在前面！宗主有令，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青璇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紧紧攥住了林凡的胳膊。林凡能感觉到她的恐惧，也能感觉到自己丹田深处的灵力，又开始躁动起来——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兴奋。
他很久没有打过一场痛快的仗了。
林凡深吸一口气，拔出了青钢剑。剑刃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嗡嗡作响，像是在期待着鲜血的洗礼。他看着青璇，笑了笑，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看来，咱们的‘买卖’，从现在就要开始了。”
青璇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握着剑的手，看着他眼底的坚定与自信，突然不那么害怕了。她攥紧了怀里的玉佩，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接下来遇到什么危险，她都要和林凡一起扛过去。
可她没告诉林凡，那上古秘境里，除了宝贝，还有一个更大的秘密——一个关于青冥仙尊失踪的秘密，一个可能会让整个修仙界都为之动荡的秘密。她不知道，这个秘密，将会把他们两人，拖入一个更加危险的深渊。
马蹄声已经近在咫尺，黑暗中，已经能看到人影在晃动。林凡握紧了剑，做好了战斗的准备。他知道，这场仗不好打，玄冥宗的人肯定比刚才那三个更强。可他不怕——他这辈子，就是从刀光剑影里闯出来的，再多的危险，他也敢闯一闯。
只是，他不知道，这场因为“救命之恩”而开始的缘分，这场因为“上古秘境”而引发的风波，将会彻底改变他的人生。他更不知道，在玄冥宗的背后，还有一个更大的势力，正盯着青冥传承，盯着那个上古秘境，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风越来越大，乌云彻底遮住了月亮，天地间一片漆黑。只有青钢剑的冷光，和青璇玉佩上的青光，在黑暗中闪烁着。
战斗，一触即发。
而在不远处的山坡上，一个穿着黑色斗篷的人，正静静地站在树影里，看着下方的一切。他的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手里把玩着一枚黑色的令牌，令牌上刻着一个“冥”字，在黑暗中泛着幽幽的光。
“林凡……青璇……”他低声呢喃着，声音沙哑，像是砂纸摩擦木头，“终于找到你们了。这青冥传承，还有那上古秘境，都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他抬起头，望着漆黑的夜空，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的光芒。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而林凡和青璇，还不知道，他们已经一步步，走进了别人布下的天罗地网里。
下一章，他们能打赢赶来的玄冥宗弟子吗？山坡上的黑衣人，又是谁？他的目标，仅仅是青冥传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