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将军任由张严在耳畔絮絮叨叨，始终未予半分回应，只留给对方一道挺拔却冷硬的背影。
张严说得口干舌燥，喉间泛起涩意，视线黏在那道背影上，心里暗叹可惜，费了这半天口舌，终究没能说动将军，把福娘留在军营的念头，怕是要落空了。
可下一秒，他眼底的惋惜骤然被惊惶取代，他发现大将军脚步径直朝着福娘所在的方向去了！难不成，将军是要追究福娘擅闯军营的罪过？
张严心头发紧，福娘是他特意邀来的，若是真因这事受了罚，他便是罪魁祸首，难辞其咎。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前，硬生生拦在大将军与福娘之间，胸膛因急促的呼吸微微起伏，语气里满是紧张：“将军！福娘是下官请来的，与她无关！若要追责，您罚下官一人便是，万不能怪到她头上！”
大将军面上依旧是惯有的淡定，深邃的眼眸扫过张严，语气听不出喜怒，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张严，我看你如今是连脑子都丢了。你的账，我稍后再跟你算，现在，给我让开。”
张严却没敢挪步，他垂着头，脊背绷得笔直，声音带着几分执拗：“只要将军不怪罪福娘，无论怎样罚下官，下官都认。她年纪小，只是个不懂军营规矩的小姑娘，不知情由……”
“张叔，你别担心。”福娘在一旁听了半天，伸手轻轻拍了拍张严的肩膀，清脆的声音里满是鲜活的活力，“他要是想打我，我就跑，他抓不到我的！”
这话听得张严心头一跳，连呼吸都顿了半拍，要知道，在这位手握兵权、威严深重的大将军面前，还从没人敢这般放肆过。
“福娘，不可在大将军面前说这些！”
张严赶紧请罪：“将军，福娘年纪小不懂事，您千万别和小姑娘计较。”
福娘看张叔对这人毕恭毕敬，还很怕他的样子，也不知道大将军是什么职位，是如废土世界时的地区领导人吗？让得张叔跟鹌鹑一样不敢大声说话。
不管这人是什么身份，反正福娘不喜欢，这人没张叔实在！
照福娘的想法，有事儿说事儿，要打架就动手干，这话又不说完，竟让人家猜算什么事情。
福娘腮帮微微鼓着，一双杏眼瞪向大将军，那模样像极了被惹恼的小兽，明明个子不及对方肩头，眼神里的怒意却半点不含糊，仿佛要将眼前人瞪出个窟窿来。
大将军低头对上这双带着气性的眼睛，先是觉得几分好笑，这小姑娘胆子倒大，在满营将士都不敢与他对视的地方，竟敢这般直白地露着不满。可笑着笑着，心头又漫上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亲切感，像偶然撞见了记忆里模糊的旧影，暖融融的，让人摸不着缘由。
他仔细打量了两眼，才隐约察觉，许是这双眼睛太过眼熟，眼尾那点微微上挑的弧度，或是眼底亮得惊人的光，竟与自家人有几分相似。也正因这丝莫名的关联，让他对这个连军营规矩都不懂、还敢当面瞪他的小姑娘，生不出半分讨厌，更没觉得是冒犯。
反倒在心里暗忖：年轻人嘛，本就该有这般不怯生的骨气，有这股敢怒敢言的血性，总好过唯唯诺诺、没半分鲜活气的好。
大将军唇角微勾，语气里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调侃，打破了方才的紧绷：“我还没小气到要和一个小姑娘计较。”他视线转向福娘，话锋一转，索性挑明了来意，“方才听张严提你身手不错，我不过是想和你切磋一番，看看这丫头到底有多大能耐。”
他也懒得再看张严在一旁胡乱揣测，干脆直截了当地望向福娘，眼底添了几分认真：“小姑娘，可愿与我一战？”
福娘闻言，倒没什么犹豫，方才连着应付了上百个将士，手正热着，多眼前这一个也无妨。只是想起方才收着力道、没打得尽兴的憋屈，她眉梢一挑，直白问道：“成啊！不过我能动真格吗？刚才那些比试，我都收着劲儿呢，打得一点都不痛快。”
这话落进旁边被“切磋”过的将士耳里，这些人顿时木着一张脸，心里只剩默默吐槽：合着您老没尽心，我们还得谢谢您手下留情？可真是……受宠若惊。
张严却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抬起头，双手在身前摆得像拨浪鼓，急声阻拦：“不成不成！福娘你可别乱来！动真格要是打伤人，那是要赔银子的！”
张严在南阳村待过一段时间，自觉算是了解福娘，说到钱和粮食就会让福娘跳脚。
真要让福娘对大将军下狠手，别说是赔偿，这军营里怕是没人能担得起后果！他连想都不敢想“大将军被打伤”的画面，忙又补了句：“这又不是跟敌人交手，哪能让你放手打啊！”
福娘听得这话，小嘴一撇，虽有几分不情愿，还是点头应了：“好吧，收着就收着。”
可这话落在大将军耳里，他反倒不乐意了。他能坐上这大将军的位置，靠的从不是旁人的体恤谦让，而是一场场硬仗里拼来的军功，论实打实的实力，在整个大梁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水准。如今要让一个小姑娘对自己“收着打”？这像话吗？
他当即大手一挥，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果决，还有几分藏不住的傲气：“不用让！本将军征战沙场这么多年，还不是吃素的。”
他心里自有计较，若是传出去，说他跟个小姑娘切磋还要人家手下留情，那才真是要被满朝文武、全军将士笑掉大牙，丢尽颜面。
福娘见他这般说，眼睛瞬间亮了亮，方才那点委屈劲儿一扫而空，抬头朝大将军望过去时，眼里明晃晃地露出了满意的神色，连带着站姿都挺拔了几分，显然是彻底来了兴致。
这边两人一个意气风发，一个雀跃期待，倒是都称心如意了，唯独张严站在一旁，心像被揪着似的，从头凉到脚，满肚子都是心惊胆战。
等两人一前一后站上擂台，张严早已是冷汗涔涔，只盯着擂台上的两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