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的汴京晨雾未散,城东汇通钱庄的朱漆大门刚推开一条缝,陈默便带着苏文、王忠及四名捕快立在阶前。钱庄门庭若市,往来者非富即贵,掌柜胡万山听闻提刑司驾临,慌忙堆着满脸堆笑迎出,锦缎长袍的袖口却不自觉攥成一团:“陈推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小铺何处碍了律法,劳烦大人亲自跑一趟?”
“奉朝廷令,核查贵庄近三年漕运相关账目。” 陈默亮出鎏金的 “便宜行事” 令牌,日光穿透晨雾,令牌上的飞鹰纹路愈发凌厉,“刘大人案牵扯贵庄资金往来,所有流水、存款凭证,需逐一核验,不得有半分隐瞒。”
胡万山眼底精光一闪,连忙侧身引众人入内堂:“陈推官说笑了!汇通钱庄立足汴京三十年,向来合法经营,账目清清白白,怎会与刘大人那等贪腐之徒有牵扯?定是误会!” 他一边引路,一边对身旁的账房先生使了个眼色,那先生会意,悄然退向侧门,却被早有防备的王忠一把按住肩头。
“账房先生留步,” 王忠语气平淡,力道却稳如磐石,“稍后还需劳烦核对账目,暂且不必离开。” 账房先生脸色瞬间惨白,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内堂三间厢房堆满了账目木箱,胡万山亲自打开箱盖,里面的账本装订整齐,墨迹工整:“陈推官请看,这便是近三年的全部账目,流水、借贷、存款凭证一应俱全,绝无遗漏。”
陈默随手抽出一本道光年间的账目,指尖划过纸面,眉头骤然锁紧。账本上的收支数字看似合理,但关键交易对象与资金流向处,均标注着 “鱼”“盐”“铁”“舟” 等怪异符号,与黑风寨货栈搜出的暗码纸条如出一辙。“胡掌柜,这些符号是什么意思?为何不标注真实交易对象?”
“回陈推官,” 胡万山早有说辞,脸上笑容不变,“这是钱庄的商业机密。汴京富商多怕露富,要求匿名交易,这些符号是与客户约定的代号,唯有双方知晓含义,还请大人体谅。”
苏文接过账本,指尖抚过符号旁的数字,又取出随身携带的漕运历法比对,忽然冷声道:“胡掌柜这话欺瞒不了提刑司。这些符号的出现频率,与东南漕运‘初三发船、十五抵京’的周期完全吻合,符号旁的数字换算后,恰好与‘浙字三号’漕船的走私货物估值一致。按《宋刑统?食货律》第三十二条,钱庄需详实记录所有交易的真实对象与用途,匿名交易若涉及盐铁、鸦片等官禁物品,便是蓄意违法,你敢说这些都是普通匿名交易?”
苏文字字援引律法,胡万山额头的汗珠愈发密集,却仍强撑道:“苏先生多虑了!这些交易皆是布匹、茶叶等合法商品,只是客户要求保密,钱庄不过依规行事,绝无违法之举。”
陈默不再与他周旋,对苏文道:“全力破解暗码,重点核对每月初一、十五前后的交易记录。王忠,带人将账房先生与伙计分开审讯,务必找到符号对应的真实信息。”
与此同时,提刑司物证房内,沈墨正与李三、赵六围着 “鱼佬” 的令牌细细研究。那枚黑色珍珠已被小心取下,李三用羊毫笔蘸取少量清水,轻轻涂抹在珍珠表面,忽然惊呼:“沈哥,你看!”
沈墨凑近细看,只见水珠浸润后,珍珠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细小刻痕,因珍珠本身的光泽此前难以察觉,此刻在烛光下,竟组成了一张微型的 “干支表格”。“不是图腾,是密码本!” 沈墨眼神一亮,“黑风寨的暗码纸条写着‘鱼进仓,盐十石,铁五担,月中取’,‘鱼’‘盐’‘铁’是明面上的货物指代,但真正的资金金额、交易地点,必然藏在这干支暗纹里。”
赵六挠了挠头:“可这干支怎么对应?‘甲’‘乙’‘丙’‘丁’总不能直接当钱花吧?”
“刘大人是户部主事,负责漕运账目,‘漕盐帮’的暗码,定然与户部记账规则结合。” 沈墨取出从 “浙字三号” 船上搜出的航行记录,“你看,‘浙字三号’每月初三从杭州出发,十五抵达汴京,与暗码‘月中取’完全吻合。假设‘鱼’对应天干‘甲’(初三为甲日),‘仓’对应地支‘寅’(黑风寨在汴京东北,寅为东北方位),那‘盐十石’‘铁五担’,或许是用汉字笔画数对应数字。”
他让吏员火速去汇通钱庄取来部分暗码账目副本,与珍珠拓印的干支表格比对。果然,账目上 “鱼” 对应天干 “甲”,“盐” 对应地支 “午”,“甲午” 组合在户部漕运账目中,正是 “杭州至汴京私盐走私批次”;“石” 字五画对应 “五”,“担” 字八画对应 “八”,“十石铁五担” 并非实际货物数量,而是 “五万八千贯” 的资金金额!
“破解了!” 李三兴奋地一拍桌面,“黑风寨的暗码纸条翻译过来是:‘初三出发的杭州漕船(鱼佬负责),将私盐运至黑风寨货栈,对应走私资金五万八千贯,十五日到汇通钱庄支取’。这与汇通钱庄的暗码账目完全对得上!”
沈墨翻看着账目副本,忽然指向其中一笔交易:“你看这笔,‘鱼’‘盐’‘舟’组合,对应资金十万贯,交易对象只标注了一个‘东’字,没有其他符号。这绝不是普通的货款支取,极可能是‘鱼佬’向‘东家’上缴的走私利润 ——‘东’,就是‘东家’的代号!”
他立刻让人将破解的暗码规则与翻译结果送往汇通钱庄,此时钱庄内的审讯正陷入僵局。账房先生与伙计要么闭口不言,要么谎称不知符号含义,胡万山更是以 “商业机密” 为由,拒绝透露半个字。
“胡掌柜,还想顽抗?” 陈默将沈墨送来的破解结果拍在桌上,“‘鱼’对应初三杭州漕船,‘盐’对应私盐,‘甲午’对应五万八千贯,这笔交易是‘鱼佬’支取的走私货款,账目笔迹与你账房先生的字迹分毫不差,你敢说不知情?”
胡万山脸色骤变,身体微微颤抖,却仍嘴硬:“陈推官…… 这只是巧合,我…… 我真的不知道什么走私货款!”
“巧合?” 陈默将黑风寨的暗码纸条与汇通钱庄的账目并排放置,“这纸条上的暗码符号、书写笔迹,与你庄账目完全一致,甚至连符号旁的墨点位置都相同,这也是巧合?” 他转头对吏员道,“带账房先生进来!”
账房先生被押进内堂,看到桌上的暗码纸条与破解结果,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哭喊着:“我招!我全都招!这些暗码是‘漕盐帮’教我们的,‘鱼’是鱼佬,‘盐’是私盐,‘铁’是走私铁器,‘东’是东家…… 汇通钱庄是‘漕盐帮’的资金中转站,负责接收走私利润,再按东家的指令分给涉案官员与帮众!”
胡万山见账房先生招供,知道大势已去,瘫坐在太师椅上,面如死灰。陈默趁热打铁:“胡掌柜,你是钱庄掌柜,不可能不知道‘东家’的身份。他如何联系你?资金最终流向哪里?从实招来,可从轻发落;若顽抗到底,你便是‘漕盐帮’核心成员,按走私盐铁、贪腐舞弊定罪,凌迟处死!”
胡万山沉默良久,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我…… 我从未见过东家的真面目,只通过书信联系,书信落款是‘东’,印章是一枚鱼纹印 —— 与沈捕快找到的令牌样式一致。资金大部分流向东南沿海的舟山港,那里有‘漕盐帮’的核心货栈,由代号‘蟹公’的头目负责。每月月底,会有一艘标注‘福’字的漕船,从大通港出发,运送账本与资金前往舟山港。”
“‘蟹公’有何特征?‘福’字漕船的船长是谁?” 陈默追问。
“‘蟹公’手上有一道月牙形疤痕,听口音是东南人士。” 胡万山颤抖着说,“‘福’字漕船的船长叫吴福,是‘漕盐帮’的老成员,负责护送账本与资金,他的船上有个秘密暗格,专门藏匿重要物品。”
陈默立刻让人将胡万山与账房先生押回提刑司,同时让苏文整理已破解的账目,重点标记舟山港相关的交易记录。王忠则带人搜查钱庄后院,在账房先生的卧房床板下,找到一个隐蔽的木箱,里面藏着数十封 “东家” 的书信,落款均为 “东”,印章果然是鱼纹样式,与令牌上的鱼纹完全契合。
沈墨接到消息时,正带着李三、赵六赶往大通港。大通港的提举官早已等候在码头,递上漕船记录:“沈捕快,确实有一艘‘福’字漕船,船长吴福,每月月底从大通港出发前往舟山港,名义上运输官粮,实则损耗率高达四成,且多次延期返航,理由都是‘遭遇风浪’。这艘船昨天刚靠岸,正在码头卸货。”
沈墨一行人赶到码头时,“福” 字漕船正忙碌卸货,搬运工扛着麻袋往来穿梭,船长吴福站在船头指挥,身材高大,满脸络腮胡,眼神凶狠如狼。看到沈墨等人,他眼中闪过一丝警惕,却仍故作镇定地喊道:“几位大人,不知来码头有何贵干?”
“吴船长,提刑司例行核查漕运。” 沈墨走上前,目光直视吴福,“你的船每月运输官粮前往舟山港,为何损耗率远超常规?延期返航时,都在做什么?”
吴福强笑道:“大人说笑了!海上风浪无常,官粮有损耗在所难免,延期返航也是为了保证货物安全。提刑司无故盘问,怕是不合规矩吧?”
李三悄悄绕到船尾,手指敲了敲船底的铁板,忽然低声对沈墨道:“沈哥,船底有空腔声,大概率是秘密暗格!”
吴福听到这话,脸色骤变,突然从腰间拔出弯刀,大喊一声:“兄弟们,动手!” 船上的十几名水手立刻放下手中的活,纷纷拔出武器,朝着沈墨等人冲来 —— 这些水手都是 “漕盐帮” 的帮众,早有防备。
“赵六,护住提举官与搬运工!” 沈墨一声令下,拔出捕快刀迎了上去。赵六挥舞着铜锤,挡住冲在最前面的两名水手,铜锤与弯刀碰撞,发出 “叮叮当当” 的脆响,震得人耳膜发疼。李三则趁机冲到船底,用撬棍撬开暗格的铁板。
暗格内的景象让李三瞳孔一缩:一本黑色封皮的账本,上面用暗码记录着近一年的走私交易明细;一个小木盒,里面装着一枚鱼纹印章与一封未寄出的书信;还有一张折叠的地图,标注着舟山港货栈的具体位置与多条隐秘航线!
“吴福,证据确凿,你还想顽抗?” 沈墨挥刀砍倒一名水手,举起书信喊道,“这封信是‘东家’写给你的,让你月底将舟山港货栈的账目与三成利润,送往汴京福源当铺 —— 李福源早已伏法,你以为‘漕盐帮’还能护着你?”
吴福看到账本、书信与地图,知道大势已去,却仍不肯投降,挥舞着弯刀冲向沈墨:“我跟你们拼了!” 沈墨侧身避开,一脚踹在吴福的膝盖上,吴福跪倒在地,沈墨趁机夺下他的弯刀,反手将其制服。
其他水手见船长被擒,纷纷放下武器投降。沈墨让人将吴福押回提刑司,自己则带着账本、书信、地图与鱼纹印章返回。此时,陈默已审讯完胡万山与账房先生,得知福源当铺不仅是放贷集团的核心,更是 “漕盐帮” 在汴京的秘密联络点,李福源生前负责传递东家的指令与账本。
“放贷集团,竟是‘漕盐帮’的分支!” 苏文看着书信与账本,震惊道,“李福源将走私利润转化为放贷资金,盘剥农户的同时,也在为‘漕盐帮’积累财富,扩大贪腐网络。”
沈墨将新找到的鱼纹印章与 “鱼佬” 的令牌比对,发现印章上的鱼纹与令牌上的鱼纹完全契合,只是印章上多了一个 “东” 字:“这枚印章,是‘东家’授予李福源的联络信物。福源当铺被查封后,‘东家’失去了汴京的联络点,才让吴福将账目与资金送往其他据点。”
周延看着桌上的地图与账本,神色凝重:“现在线索清晰了:‘漕盐帮’以舟山港为核心据点,以‘福’字漕船为运输线,以汇通钱庄为资金中转站,以福源当铺为汴京联络点,勾结官员、漕帮、富商,走私盐铁、偷税漏税,形成了跨区域的贪腐网络。”
他看向沈墨与陈默:“吴福是关键人物,他必然知道‘蟹公’的真实身份与舟山港货栈的运作模式。陈默,你负责审讯吴福,务必撬开他的嘴;沈墨,你带着地图与账本,联合李三、赵六,进一步破解剩余暗码,找出‘东家’的更多线索。三日内,务必拿出前往舟山港的行动方案!”
夜色渐深,提刑司的烛火彻夜未熄。沈墨盯着地图上标注的隐秘航线,李三在一旁逐字破解账本上的暗码,而审讯室里,陈默正与吴福展开新一轮的较量 —— 这场针对 “漕盐帮” 的追查,才刚刚进入关键阶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