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裂隙之影
达蒙·塞尔瓦托那句“频率……不需要了”，如同一声丧钟，在地宫冰冷的空气中沉闷地回荡，最终消散于死寂。
他瘫在石棺粘稠的银色药液中，像一具被抽走了所有骨骼与灵魂的皮囊，蓝眼睛空洞地望着穹顶发光的苔藓，瞳孔深处是一片烧灼后的荒原。
选择已经做出，退路已然断绝。对埃琳娜的“背叛”带来的自我憎恶，与对瑟琳娜那冰冷“认可”的病态渴求，如同两条毒蛇，在他心腔的空洞里相互撕咬，释放出令人麻木的剧毒。
他不再挣扎，任由修复药液的刺骨寒意与肉体重铸的尖锐疼痛淹没自己，仿佛唯有这纯粹的生理痛苦，才能暂时掩盖灵魂深处那更深的、无声的嚎叫。
瑟琳娜对此没有任何表示。
水镜消散后，她便重新阖上双眼，周身月华内敛，继续着修复本源的沉寂冥想，仿佛刚才那场将达蒙灵魂推入地狱的抉择，只是系统运行中一个需要记录、但无需在意的数据波动。
贝拉依旧如同最警惕的幽灵，守在入口阴影中，但投向达蒙的目光中，除了冰冷的审视，似乎也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复杂的了然？
或许，在她绝对忠诚的逻辑里，达蒙最终“正确”的选择，勉强为他赢得了一丁点存在的“合理性”。
地宫重回那种令人窒息的、被拉长了的寂静。时间失去了意义，只有药液滴答声和能量流转的微鸣，标记着生命的缓慢流逝。
然而，克劳斯·迈克尔森的裂痕计划，如同一张编织精密的蛛网，一旦第一根丝线被触动，后续的陷阱便会接踵而至，绝不会因猎物的暂时“顺从”而停止。
他追求的不是简单的杀戮，而是彻底的征服与玩弄，要看着猎物在绝望中自行撕裂，欣赏他们信念崩塌的全过程。
新的攻击，在达蒙身心最脆弱、防御最低的时刻，以另一种更刁钻、更恶毒的方式降临了。
这一次，并非直接的精神腐蚀或赤裸裸的阳谋，而是一种精准的、利用残留情感纽带与空间裂隙的“信息渗透”。
当时，达蒙正沉浸在一种半昏半醒的麻木状态，试图用冥想法门强行平复脑海中埃琳娜痛苦面容的残影。
突然，他锁骨下的月牙印记传来一阵极其诡异的悸动——不是瑟琳娜那种稳定冰冷的共鸣，也不是之前精神攻击的尖锐刺痛，而是一种……微弱的、断续的、仿佛来自极其遥远之处、且受到严重干扰的……求救信号的模拟波动！
这波动极其隐晦，几乎融入了他自身能量循环的背景噪音中，但却精准地触动了他与某个人之间，一种几乎被遗忘、却深植于血脉灵魂深处的古老联结——双胞胎血裔契约！
是斯特凡！
达蒙猛地睁开眼，残存的右手指甲深深掐入石棺边缘！斯特凡！他唯一的弟弟！那个他辜负了无数次、却始终无法真正割舍的兄弟！
自从他彻底倒向瑟琳娜，卷入与克劳斯的毁灭性冲突后，他已经很久没有斯特凡的确切消息了，只能隐约感知到对方还活着，但状态极其糟糕，似乎刻意切断了与他的大部分联系。
此刻，这缕微弱、扭曲、充满痛苦与急切感的契约波动，如同溺水者最后的气泡，穿透了重重阻隔，精准地传递到了他这里！波动中夹杂着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意念碎片：
“……哥……达蒙……救我……他们在……墓地……封印……快……克劳斯……要……”意念到此戛然而止，仿佛信号被强行掐断，只留下一个清晰无比的坐标印记——神秘瀑布镇古老墓地，塞尔瓦托家族墓穴深处！
“斯特凡！”达蒙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跳动！斯特凡有危险！克劳斯抓住了斯特凡！而且正在用某种方式折磨他、甚至试图封印他！
这缕求救信号，是斯特凡在绝境中，凭借双胞胎契约的最后一点特性，拼死发出的！
救埃琳娜的抉择已经将他逼至崩溃边缘，现在，斯特凡遇险的消息，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埃琳娜代表着他试图守护的“光明”幻影，而斯特凡，是他黑暗生命中唯一真实的、无法割舍的血脉羁绊！
是他混乱、罪恶的一生中，最后一块未曾彻底玷污的净土！
理性在尖叫：这是陷阱！克劳斯怎么可能让斯特凡的求救信号如此“巧合”地传到地宫？这分明是针对他情感弱点的又一次精准打击！斯特凡可能根本不在墓地，或者这本身就是一个诱饵！
但情感的海啸瞬间淹没了理智的堤坝。对斯特凡的愧疚、保护欲、以及那份根深蒂固的兄弟情谊，如同火山般爆发出来！他无法再承受失去斯特凡的代价！
一次埃琳娜的“放弃”已让他灵魂残缺，如果再对斯特凡见死不救……他将会彻底沦为行尸走肉，连作为“工具”的价值都会丧失！
“瑟琳娜！”达蒙猛地从石棺中撑起上半身，不顾身体撕裂般的剧痛，声音嘶哑地低吼，“斯特凡！克劳斯抓了斯特凡！在家族墓穴！他需要帮助！”他急切地望向莲台，眼中充满了近乎疯狂的恳求与绝望。
莲台上，瑟琳娜缓缓睁开双眼。黑眸中数据流平静地扫过达蒙，瞬间分析了他灵魂波动的异常频率与那缕微弱契约信号的属性。
“信号源受到强烈干扰与模拟修饰，真实性概率低于百分之十五。斯特凡·塞尔瓦托当前坐标无法确认。此为典型的情感诱饵战术。”她的声音冰冷如常，给出了最理性的判断。
“万一是真的呢？！”达蒙几乎是在咆哮，蓝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可能！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斯特凡被克劳斯……我不能！”保护斯特凡，是他内心深处最后不可动摇的底线。
“你的情绪波动已超出安全阈值。此时离开地宫，生存概率低于百分之五。且会暴露避难所坐标。”瑟琳娜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只是陈述事实。
“那就做点什么！”达蒙死死抓住石棺边缘，指节发白，“用你的月光！感知一下！确认一下！或者……或者让我出去！就一下！我只需要确认他是否安全！”
保护斯特凡的强烈冲动，让他暂时忘却了对瑟琳娜的敬畏，甚至带上了一丝不顾一切的指责。
贝拉的身影瞬间出现在达蒙石棺旁，冰冷的杀气锁定了他：“注意你的言辞，塞尔瓦托！陛下没有义务为你的私人情感冒险！”
地宫内的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就在这时，那缕来自斯特凡的契约波动，再次传来，比之前更加微弱，却带着一种濒死般的急迫与绝望，其中甚至夹杂了一丝被黑暗能量侵蚀的痛苦呻吟！
“呃啊——！”达蒙捂住胸口，仿佛那痛苦直接作用在了他自己身上！理智的防线彻底崩塌！他死死盯着瑟琳娜，眼中充满了血色的疯狂与决绝：“你不帮我是吗？好！我自己去！就算死，我也要死在我弟弟前面！”
说着，他竟然挣扎着，试图从药液中爬出来！完全不顾及重伤未愈的身体和离开药液可能导致的崩溃！
“够了。”瑟琳娜终于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但地宫内的月光力场微微一凝，一股无形的压力将达蒙轻轻按回了石棺中，让他无法动弹。
她静静地看着他，黑眸深处似乎有极其复杂的计算一闪而过。沉默了几秒后，她缓缓说道：
“直接探测风险过高。但可以尝试进行一次短程、加密的月光脉冲扫描，针对墓地坐标进行非侵入式环境能量评估。此举能量消耗可控，被反向追踪概率低于百分之七。”
这已经是她基于理性计算后，所能做出的最大程度的让步。并非为了救斯特凡，而是为了稳住达蒙这个目前仍有“价值”的变量，防止他因情绪失控而做出更愚蠢的行为，导致整个避难所暴露。
达蒙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光，急促地点头：“好！扫描！快！”
瑟琳娜不再多言，双手在胸前结出一个极其复杂的印记，指尖凝聚起一缕极其凝练、频率特殊的月华。
她小心翼翼地将这缕月华注入地宫的能量脉络，准备将其导向外界，进行那次有限度的扫描。
然而，就在月光脉冲即将发出的前千分之一秒——
被按在石棺中的达蒙，因极度担忧斯特凡的安危，精神高度紧张，无意识地将全部意念都集中在了那个墓地坐标上，试图“帮助”瑟琳娜定位。
也就在这一瞬间，他锁骨下的月牙印记，因他与瑟琳娜的深度联结以及他自身剧烈的情绪波动，不受控制地产生了一丝极细微的、与瑟琳娜月光脉冲同频的……共鸣涟漪！
这涟漪本身无害，甚至难以察觉。但问题在于，达蒙脑海中关于墓地坐标的具体空间结构信息——
尤其是塞尔瓦托墓穴深处，那个用于屏蔽超自然探测的、由初代塞尔瓦托吸血鬼设下的古老隐匿符文阵列的几个关键能量节点的大致方位——
因他极度焦急下的全神贯注，竟通过这丝共鸣涟漪，无意中、极其隐晦地被叠加到了瑟琳娜发出的月光脉冲之中！
这并非达蒙有意为之！这完全是在巨大心理压力下，灵魂与能量联结产生的一种非自愿的信息泄露！
“嗡——！”
月光脉冲悄无声息地射出，穿透地层，扫向墓地坐标。
几秒钟后，脉冲返回。瑟琳娜接收着反馈信息，黑眸中数据流飞速闪烁。随即，她极其轻微地蹙了一下眉头。
“扫描结果：墓地坐标区域能量场混乱，有近期黑暗仪式残留痕迹，但未检测到斯特凡·塞尔瓦托的生命特征或高强度禁锢能量。目标区域存在较强的信号干扰与模拟伪装。”她看向达蒙，目光锐利如刀，“结论：陷阱确认。并且……”
她顿了顿，语气中带上了一丝冰冷的寒意：“……扫描脉冲中，检测到非授权的、关于目标区域隐匿防护结构的微弱信息残留。该信息残留，增加了此次扫描被敌方高端探测手段捕获并反向解析的概率，由低于百分之七，提升至 approximately 百分之十五。”
地宫中，死一般的寂静。
达蒙如遭雷击，僵在石棺中，脸色瞬间惨白如鬼！他明白了！他无意中……泄露了信息！虽然不是瑟琳娜的核心秘密，却是关于塞尔瓦托家族墓穴防护弱点的信息！
这可能会让克劳斯更容易找到并对付可能藏身其中的斯特凡（如果斯特凡真的在那里），或者至少，让克劳斯确认了地宫与外界进行能量交互的某种模式！
他……背叛了瑟琳娜的信任！在巨大的压力下，他做出了不理智的举动，导致了非预期的、有害的后果！
“我……我不是故意的……”达蒙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蓝眼睛里充满了恐慌与自我厌恶，“我只是……斯特凡他……”
瑟琳娜没有再看他。她缓缓收起印记，周身的月光力场变得更加内敛与冰冷。她没有斥责，没有愤怒，只是用那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语气说道：
“情绪波动导致能量失控，信息泄露风险显着增加。你的‘价值’变量，需要重新评估。”
说完，她重新闭上双眼，不再理会面如死灰的达蒙，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又一个需要记录在案的……系统错误。
地宫再次陷入冰封般的死寂。但这一次，寂静中弥漫的不再是压抑，而是一种信任出现裂痕后的、更深沉的寒意。
达蒙蜷缩在药液中，感受着瑟琳娜那无声的疏离，以及自我背叛带来的噬心之痛，比肉体重铸的疼痛，剧烈千倍、万倍。
裂隙，已悄然产生。而克劳斯的毒计，才刚刚开始展现它真正的威力。
第六十四章 完